陳壽在甘露殿領了封賞，又陪著李世民吃了頓鹿肉，這才心滿意足地出了宮。

……

數日時光，轉瞬即逝。

陳壽的日子過得規律而充實，白日里在百騎司衙門坐鎮，監督新兵的招募與操練。

不得不說，長安百姓的熱情超乎想象。

“月俸一兩，包吃住”的待遇，對這些掙扎在溫飽線上的普通人而言，無異于天上掉餡餅。

短短幾日，三千人的名額便已招滿，個個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壯漢子。

閑暇之余，陳壽也會去崇文館坐坐。

他與曹憲一老一少，品茗論道，倒也成了忘年之交。

盧照鄰那小子，更是將他奉若神明，日日纏著他問東問西，從格物致知到詩詞歌賦，無所不包。

陳壽被他纏得頭大，卻也樂在其中。

夜里回到小院，迎接他的，是三盞溫暖的燈火，和三道溫柔的身影。

采萍熱情似火，玉奴溫婉如水，月奴兒則像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羞澀中帶著一絲少女的嬌憨。

有佳人紅袖添香，暖床疊被，陳壽總算體會到了封建社會權貴階級的腐朽與快樂。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萬壽節前夕。

……

太極殿，燈火輝煌，宮樂飄飄。

今日是天可汗李世民的壽辰，文武百官，皇親國戚，齊聚一堂。

陳壽作為新晉的百騎司統帥，自然也位列其中。

他與尉遲恭、侯君集等人坐在一桌，桌上擺滿了山珍海味，御酒佳肴。

“陳老弟，今兒你可得收斂點?！?

尉遲恭壓低聲音，往嘴里塞了一大塊鹿肉，“那幫酸儒，憋著勁兒想找你麻煩呢！”

陳壽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笑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他話音剛落，一個身穿三品官袍，面白無須的中年文士便端著酒杯，施施然地走了過來。

“在下吏部尚書，裴杰，見過尉遲大將軍，見過陳統帥?！?

尉遲恭哼了一聲，沒搭理他。

陳壽則起身還禮，“裴尚書客氣?！?

裴杰臉上依舊掛著和煦的笑，。

“聽聞陳統帥文采蓋世，一首《將進酒》名動長安，被譽為‘詩仙’。今日乃陛下萬壽佳節，普天同慶，統帥何不再賦詩一首，為陛下賀壽，也讓我等一飽耳福??？”

來了！

陳壽心中冷笑，這幫人，果然還是按捺不住了。

他還沒開口，四面八方立刻響起了附和之聲。

“裴尚書所言極是！還請詩仙大人不吝賜教！”

“是?。∪绱耸⒕?，若無佳作，實乃憾事！”

“陳統帥，您就別藏私了！”

一聲聲“詩仙大人”，一句句恭維之言，看似吹捧，實則句句暗藏殺機。

你陳壽不是詩仙嗎？不是才情蓋世嗎？

今天當著文武百官的面，你若作不出來，那便是欺世盜名！

你若作出來了，我們便雞蛋里挑骨頭，說你辭藻輕浮，說你心意不誠！

總之，橫豎都要你下不來臺！

尉遲恭的臉黑了下來，侯君集、張狂等人也是一臉怒容。

他們是粗人，卻不傻，哪里看不出這幫文官是在聯手發難，想讓他們百騎司當眾出丑！

“你小子，能不能行？”尉遲恭焦急地問。

陳壽轉頭，望向高居龍椅之上的李世民。

只見老李同志一臉看好戲的模樣，嘴角甚至還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絲毫沒有要解圍的意思。

行，你夠狠！

陳壽心中暗罵一句，轉回頭，對尉遲恭咧嘴一笑。

“贊美陛下的詩，沒有。”

“不過，回懟那群狗日的詩，倒是有一首?！?

尉遲恭：“……”

……

另一邊，御座之側。

魏王李泰見群臣發難，陳壽久久不語，臉上不由得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

“父皇，看來這位詩仙，也不過是浪得虛名。兒臣以為……”

“你閉嘴。”李世民瞪了他一眼。

太子李承乾則滿臉憂色，低聲道：“父皇，六部九卿這是不滿百騎司權勢過大，想借陳壽為突破口，進行打壓啊?！?

“朕知道。”李世民端起酒杯，饒有興致地看著下方，“朕就是要看看，朕這把新磨的刀，夠不夠快，夠不夠利！”

……

眼看火候差不多了，陳壽緩緩起身，整個大殿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有幸災樂禍，有擔憂，有好奇，有不屑。

陳壽環視一周，先是對著李世民遙遙一拜，而后轉身，目光落在了吏部尚書裴杰的身上。

“裴尚書是吧？”

“既然你非要本官作詩，那本官，便卻之不恭了?！?

他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

他沒有看任何人，只是自顧自地踱步，仿佛在醞釀情緒。

下一刻，他開口了，“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

詩一出口，滿堂皆靜！

在場的文官，皆是飽學之士，哪里聽不出這詩中描繪的，分明是一個殺氣騰騰的俠客形象！

賀壽？

這他娘的是賀壽的詩？

李泰的臉瞬間就黑了，這簡直是狂悖！是無禮！

李世民的眼中，卻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好小子！

朕讓你做刀，你便以刀作詩！

有意思！

陳壽無視眾人各異的目光，繼續吟誦，聲音陡然拔高，“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轟——！

這兩句一出，整個太極殿的溫度，仿佛都降了幾分！

尉遲恭等人只覺得熱血沸騰，仿佛又回到了當年金戈鐵馬，隨陛下征戰沙場的歲月！

而那些文官，則一個個臉色煞白，如墜冰窟！

殺氣！

赤裸裸的殺氣！

這是威脅！這是在告訴他們，我百騎司，就是陛下手中的刀！敢跟我們作對，就等著人頭落地吧！

裴杰的身體，已經開始微微發抖，冷汗順著額角滑落。

陳壽卻仿佛沒看見，他走到大殿中央，目光掃過一張張驚懼的臉，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他聲音再提，如驚雷炸響！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詩畢！

他轉身，對著龍椅之上的李世民，再次深深一拜！

“臣，為陛下賀！”

“為大唐賀！”

“愿我大唐之刃，鋒銳永存，蕩盡宵小，護我江山萬代！”

靜！

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被陳壽這石破天驚的詩，這膽大包天的宣言，震得魂飛魄散！

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公然亮出屠刀！

這已經不是狂了，這是瘋了！

“好！”

一聲爆喝，打破了死寂。

李世民猛地從龍椅上站起，激動得滿臉通紅，他快步走下御階，一把抓住陳壽的胳膊。

“好一個‘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好一個‘大唐之刃’！”

他環視群臣，目光如電，聲音威嚴如山！

“此詩，說盡了我百騎司的忠勇與風骨！”

“朕有此刀在手，何愁天下不定！”

他看向早已面如死灰的裴杰，冷笑一聲。

“裴尚書，你以為如何?。俊?

“臣……臣……”

裴杰“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渾身抖如篩糠，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李世民不再理他，拉著陳壽的手，回到御座之側。

“來！陳壽，今日，你便與朕同席！”

“與朕共飲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