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百騎司衙門。

陳壽一到，趙武便送上了好消息。

“大人，宅院已經尋到了，保準您滿意！”

“哦？在何處？”

“在城東的崇仁坊，距衙門不過五里，離皇城也只七里。”趙武眉毛一挑，壞笑道，“離平康坊只有兩里?！?

“嗯，甚好。”陳壽大喜，接著又補了一句：“離皇城、衙門皆不遠，有心了。”

趙武笑著點頭，也不戳破，“大人，可要去看看？”

“成?！?

陳壽帶上三五名手下，前往崇仁坊。

宅院占地約半畝，相比長安城動輒數畝的豪宅，著實不大。

但房子很新，看樣子不過是兩三年前才建好的。

東西各一廂房，中間是正堂，東廂前還有廚房……

趙武說道：“院子雖小了些，但勝在位置絕佳，房屋也新。原主人高升外放，急于出手，開價只要二百八十貫?！?

“不小了?！?

陳壽很是滿意。

相比后世的鴿子籠，這獨門獨院，占地半畝的住所，已是奢侈。

“原主人呢？”

“就在附近?！壁w武道，“大人稍待，我這就去請他過來?！?

陳壽點頭，打量著自己的準新家。

四間房，一個不大不小的院子，中間鋪著青石板路，院墻下種著幾株果樹。

石榴、柿子掛滿了枝頭，雖未成熟，卻看著喜人。

陳壽一臉欣然。

穿越數十年，總算是在這長安城，有了自己的房子。

更關鍵的是，這個時代的房子，買下的便是永久產權，連地皮都是自己的，簡直不要太劃算。

過了會兒，趙武領著一個中年男子進來，“大人，房主來了?！?

“小的拜見官爺。”中年男子身著錦緞長袍，白白胖胖，富態十足。一雙小眼睛習慣性地瞇著。

“起來吧?！?

中年男子起身，撣了撣袍子，從袖中取出早已備好的房契、地契，“官爺請過目。”

陳壽接過看了一眼，確認無誤后，痛快地取出銀餅。

“這是三百貫，你點點。”

中年男子笑瞇瞇地接過，“不必點了，官爺出手，小的信得過?！?

頓了頓，套近乎道，“也就是官爺您要，若是旁人，沒三百五十貫，小的可不賣。”

陳壽點點頭，又從懷里摸出五十貫錢遞過去，“就按市價來，你重新寫一份交易文書。”

“呃……官爺，小的不是這個意思……”

“去寫！”陳壽淡淡道，“我是官，你是商。你我之間，只談交易，不講人情?！?

中年男子還想再說些什么，趙武面色一沉：“大人的話，你沒聽見嗎？”

“啊……是是是，小的這就去。”

說罷，接過錢，落荒而逃。

“這廝還想跟咱們百騎司攀關系，真是活膩了。”趙武罵罵咧咧。

雖然不理解陳壽為何如此，但他深諳官場之道，對上司的決定，無腦支持就對了。

沒有上司，會喜歡一個質疑自己的下屬。

陳壽這樣做，也是出于謹慎。

官商勾結，乃是大忌。

雖說買賣是你情我愿，對方也沒求他辦事，但終究落了口實。

今日占了這幾十貫的便宜，他日對方就可能送來幾百貫。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保不齊哪天就要因此倒霉。

李世民的眼睛里，可揉不得沙子。

這個便宜，要不得。

中年男子很快去而復返，遞上重新寫好的文書：“官爺，給您?！?

陳壽接過，收入懷中，“慢走不送。”

中年男子訕訕地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轉頭看到趙武正指揮著幾個百騎衛士，打掃院落，陳壽有些不好意思，卻也沒有阻止。

過了會兒，又有五六個衛士推著兩輛板車進來，鐵鍋、水缸、木桶、米袋、被褥、掃帚……全是日常用物。

“你們這是……”

陳壽微微皺眉。

他知道這些人俸祿不高，這么多東西，怕是得花去他們一個月的薪水。

趙武笑著道：“大人喬遷新居，兄弟們來給您燎鍋底??！”

陳壽怔了怔，突然想起小時候聽老輩人說過這個習俗。

所謂燎鍋底，通俗講，便是搬入新居后，開火做飯，大宴賓客。

親朋好友、街坊四鄰都會送來米面油鹽等物，大家聚在一起吃吃喝喝，拉拉家常，為新家添些煙火氣，不至于冷冷清清。

想到此處，他便也沒有矯情。

木桶搬進屋，注米八分滿；水缸注水九分滿；灶臺換上新鍋……

看著忙碌著的眾人，陳壽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他對百騎司的固有印象，也發生了些許轉變。

他們也是有血有肉、有溫度的人，殘暴的，只是百騎司這個機構本身。

一番忙碌下來，已臨近中午。

陳壽拿出幾貫錢，交給一名衛士，“去坊市里買些酒肉，中午好好吃一頓?！?

“大人，用不了這么多?！蹦切l士擺手道，“一貫錢就足夠了，還不一定能花完呢?！?

“嗯，那就一貫錢。”陳壽收回多余的銅錢，“務必花完?！?

“末將遵命。”

衛士笑著拱手，轉身離去。

東廚，幾個大男人笨手笨腳地生火煮飯。

陳壽剛一進去，就被幾人勸了出來。

閑著無聊，便去了堂屋。

過了會兒，趙武咳嗽著走了進來，訕笑道：“沒想到這做飯，比抓人還費勁。還是王二他們幾個在行。”

陳壽笑了笑，“這個給你，下午幫我去官府衙門備個案。”

“好嘞。”趙武接過房契，嘿嘿笑道，“大人，長安城一更三點便宵禁，過了時辰，便不得在街上行走，否則要挨鞭子。不過，咱們百騎司便是監察此事的，再晚回家也無妨?！?

陳壽臉上一熱，岔開話題：“現在咱們隊里有多少人了？”

說到正事，趙武也認真起來：“目前共有一百三十二人，其中三十二人是新募的，還在操練。”

頓了頓，“大人，百騎司招募條件極為嚴苛，短時間內，怕是無法招滿員額。”

陳壽微微點頭，拍了拍趙武的肩膀：“我要為娘娘治病，無暇分心招募之事。你多上心，爭取早日將咱們這一隊，做成名副其實的精銳！”

“末將遵命！”

趙武神情興奮，干勁十足。

受李世民影響，陳壽也學會了畫餅。

不過，他比老李厚道，畫的是看得見、摸得著的餅。

大半個時辰后，手下的兄弟們開始上菜。

都是些大男人，會做飯已是難得，也不講究什么色香味俱全。

菜只有三道，但分量十足，滿滿三大盆。

一盆烤羊肉、一盆燉牛肉、一盆胡辣湯，熱氣騰騰，香氣撲鼻。

陳壽舉起酒杯，笑道：“咱們這一隊，眼下還勢單力薄。我這個校尉，又不能常在衙門，辛苦諸位了。”

“校尉大人客氣，此乃我等本分！”

眾人連忙舉杯回敬。

陳壽飲盡杯中酒，抄起筷子夾了一塊羊肉，軟爛入味?！爸T位兄弟，都別客氣，吃好喝好。”

“哎……謝大人?！币蝗喝艘膊豢蜌?，大快朵頤起來……

都是身強力壯的漢子，食量也大得驚人。

十二個人，硬生生將一大桶胡餅、三大盆肉，吃了個干干凈凈。

酒足飯飽，眾人收拾干凈，告辭離去。

陳壽回到廂房小憩片刻，而后進了皇宮，將內侍值房里的私人物品搬了回來。

接著，又去了成衣鋪，做了兩身新袍子。

一番忙活下來，天色已暗。

陳壽洗了個澡，換上干凈的袍子，望著昏暗的天空，自語道：“時辰尚早，不如出去逛逛。”

一身墨色長袍的陳壽，更顯唇紅齒白，俊逸非凡。

烏黑的長發簡單地束在腦后，自然垂落，氣質風雅。

若是再配上一把折扇，怕是潘安、宋玉見了，也要自慚形穢。

陳壽在街邊買了一把折扇，漫步于平康坊內，欣賞著紅塵夜景，享受著難得的自由。

逛著逛著，便來到了醉春風的門前。

來都來了，進去看看吧。

沒別的意思，就是單純的好奇……陳壽抬步，走進了這座銷金窟。

晚上的醉春風，與白日截然不同。

一樓的桌椅撤得干干凈凈，取而代之的，是環佩叮當、燕語鶯聲。

“哎呦，好俊俏的小郎君~”一個身材豐腴，頗有幾分姿色的胡姬迎了上來，拉著陳壽的手便不放，媚眼如絲，恨不得整個人都貼在他身上。

聲音膩得幾乎能滴出水來：“奴家對公子一見傾心，不如移步后院，你我二人，共度這良宵如何？”

陳壽感受著手臂上傳來的綿軟觸感，俊臉微紅。

畢竟是第一次，還不太習慣。

那胡姬見他這副模樣，立刻判斷出這是個雛兒，不由得更加殷勤，身子貼得更近了。

二十出頭的年紀，身材火爆，模樣也算得上是中上之姿。

陳壽只覺一股邪火自小腹升起，直沖腦門。

他壓了壓火氣，暗罵自己沒出息。

這才剛進門，就差點失了分寸。

好東西都在里面呢，兜里又不是沒錢。

不說尋個花魁，至少也得是個頭牌吧？

陳壽毫不猶豫地推開身上的胡姬：“抱歉，你很好，但我想找個更好的?！?

“你……”那胡姬飽滿的胸脯劇烈起伏，銀牙緊咬，再無方才的風情萬種，“我看你是沒錢吧！老娘還不稀罕伺候呢！”

說罷，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扭著腰肢，轉身便走。

陳壽摸了摸鼻子，有些哭笑不得。

這還真是，婊子無情，戲子無義。

晚上的醉春風，內院門戶大開。長長的庭院里，一桌挨著一桌，燈籠高掛，亮如白晝。

衣著光鮮的體面人三五成群，腿上坐著妖嬈的女子，調笑飲酒，紙醉金迷。

有錢的，便單獨一桌，身旁更是鶯鶯燕燕，環肥燕瘦，縱情聲色。

這應該就是所謂的喝花酒了……陳壽邊走邊看，不由感慨：“還是古人會玩兒?！?

百姓的日子過得苦，但這些有權有勢的人，可一點都不苦。

陳壽面如冠玉，風姿綽約，一路上沒少遇到搭訕的女子，模樣、身材皆屬上乘，但都被他一一拒絕了。

他堅信，里面還有更好的！

醉春風不愧是長安城數一數二的青樓，這一路走來，竟沒看到一個庸脂俗粉。

稍有姿色平平的，身材也足以彌補。

盤兒不亮條兒順，兩頭總能占一頭。

屬實難能可貴！

“公子留步?！?

內院盡頭，一座裝修極為奢華的兩層小樓前，陳壽被一名小廝攔了下來。

小廝彬彬有禮道：“請公子出示請柬。”

陳壽一怔，沒想到這個時代就有了會員制。

他抬頭望了望面前的小樓，占地不大，卻極盡奢華。

廊柱是上好的金絲楠木，門窗雕刻著精致的紋路，屋頂鋪著晶瑩的琉璃瓦，上下掛滿了大紅燈籠，盡顯豪奢。

陳壽知道，最好的，都在這里面了。

來都來了，自然不能就這么回去。

摸了摸口袋里的銀餅，陳壽的腰桿瞬間硬了起來：“請柬如何獲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