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微亮。

陳壽打著哈欠，熟門熟路地進了宮。

他現在是宮里的?？?，腰間的虎符更是暢行無阻的憑證，沿途的禁衛、內侍見了都得恭恭敬敬地喊一聲“陳統帥”。

立政殿。

長孫皇后的氣色一日好過一日，此刻正臨窗而坐，手里捧著一卷書，姿態嫻靜優雅。

“娘娘，今日感覺如何？”

陳壽上前號了號脈，脈象平穩有力，已無大礙。

長孫皇后放下書卷，溫婉一笑，“多虧了你，本宮感覺像是年輕了十歲?！?

她看著陳壽，眼中帶著幾分真誠的感激，“河東道之事，本宮聽說了，你做得很好?！?

“國法如山，臣只是做了分內之事。”陳壽收回手，開始準備施針。

“你是個好孩子。”長孫皇后幽幽一嘆，不再多言。

施針完畢，陳壽收拾好藥箱，正欲告退。

“等等?！?

長孫皇后叫住他，從身旁宮女捧著的托盤里，取過一個錦盒。

“你這次立下大功，陛下賞賜未下，本宮先替他賞你?！?

陳壽打開錦盒，只見里面靜靜地躺著一支晶瑩剔透、血絲縈繞的千年血參。

這玩意兒，在宮外可是有價無市的寶貝！

“娘娘，此物太過貴重，臣……”

“拿著。”長孫皇后語氣堅定，“你為本宮調理，也耗費了不少心神，此物正好為你補補元氣?！?

“……謝娘娘厚賜！”

陳壽也不再矯情，這可是好東西。

揣著血參，陳壽心里美滋滋地出了立政殿，直奔甘露殿復命。

剛一進殿，李世民便丟下手中的奏疏，大步迎了上來。

“如何？觀音婢的身子可大好了？”

“回陛下，娘娘鳳體已無大礙，只需靜養便可?！?

“好！好！好！”

李世民連道三個好字，龍顏大悅，看陳壽的眼神那叫一個親切。

他上前重重拍了拍陳壽的肩膀，那力道，差點沒把陳壽的骨頭給拍散架。

“你小子，是朕的福星?。　?

陳壽齜牙咧嘴，臉上還得擠出感動的笑容。

“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講！”李世民心情大好，大手一揮，“只要不是天上的月亮，朕都給你摘下來！”

陳壽心中腹誹，嘴上卻道：“臣不敢為自己請功。只是此番河東道之行，趙武等一眾弟兄，不畏艱險，出生入死，才得以將國賊緝拿歸案?！?

“他們功勞甚偉，還望陛下……不吝封賞！”

李世民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旋即化作了然的笑意。

這小子，不貪財，不好色，偏偏重情義，還懂得收買人心。

有點意思！

“準了！”李世民一口應下，“趙武，擢升為百騎司校尉，官升一級！其余隨行之人，官升半級，賞銀百兩！”

“臣，代弟兄們叩謝陛下天恩！”

陳壽心中一喜，這下回去，那幫小子不得把自己當親爹供起來？

“行了，起來吧?！?

李世民將他扶起，笑呵呵地說道：“今日你立下如此大功，朕若不賞你，豈非顯得朕小氣？”

“正好，御膳房新得了幾頭鹿，朕陪你喝幾杯！”

陳壽：“……”

又來？

他連忙推辭，“陛下，臣一介武夫，怎敢與陛下同席……”

“少廢話！”李世民一瞪眼，“朕讓你陪，你就得陪！”

……

偏殿之內，小小的方桌上，擺著四菜一湯。

烤鹿肉、鹿血羹、清炒時蔬、一碟醋芹。

簡單，卻精致。

李世民親自為陳壽斟滿一杯御酒，酒香四溢。

“來，嘗嘗，這可是高昌國進貢的葡萄酒，等閑人喝不著?！?

“謝陛下?！?

陳壽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只覺一股辛辣的暖流滑入喉中，渾身都舒坦了。

李世民撕下一條冒著油光的鹿腿，丟進陳壽碗里。

“吃！”

陳壽也不客氣，抓起鹿腿就啃，滿嘴流油。

李世民看著他這副不羈的模樣，非但不惱，反而笑得更開心了。

“你小子，對朕的胃口！”

酒過三巡，李世民的臉頰泛起紅暈，話也多了起來。

“陳壽啊，你可知，朕為何如此看重你？”

陳壽啃著鹿腿，含糊不清道：“臣不知?！?

“因為你夠狠，也夠純粹！”李世民放下酒杯，目光灼灼，“那些文官，一個個滿肚子彎彎繞繞，朕用著不放心！”

“朕就需要你這樣一把鋒利的刀，一把只聽朕號令的刀！”

他湊近了些，壓低聲音，酒氣撲面而來。

“你給朕好好干！這百騎司統帥，只是個開始！”

“等朕掃平了突厥，蕩平了高句麗，朕讓你……總領天下兵馬，如何？”

噗——！

陳壽一口酒差點沒噴出來。

總領天下兵馬？

哥們兒，你喝了多少啊？這就開始說胡話了？

他心里瘋狂吐槽，臉上卻是一副受寵若驚、惶恐不安的模樣。

“陛下，臣……臣何德何能……”

“朕說你能，你就能！”李世民一擺手，又給他畫起了新的大餅。

“你可知朕的江山，最大的威脅是什么？”

陳壽搖頭。

“是那些盤根錯節的世家門閥！”李世民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他們才是國之蛀蟲！朕早晚要將他們連根拔起！”

“屆時，朕封你為國公，位列三公，讓你做朕真正的臂膀，與朕共治這萬里江山！”

國公？又升官了？

陳壽心里的小本本已經記滿了，嘴上卻道：“陛下如此厚愛，臣……粉身碎骨，無以為報！”

“哈哈哈！”李世民顯然很滿意他的態度，又滿上一杯酒，一飲而盡。

“光有官位還不夠！”

李世民打了個酒嗝，眼神有些迷離，“朕的女兒，個個都是天上的仙女。你喜歡哪個，只管跟朕說！朕給你賜婚！”

“晉陽、城陽……你隨便挑！”

陳壽：“……”

大哥，你可別嚇我了！

娶公主？那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嗎？

況且，她們現在還是小屁孩吧......

他連忙擺手，“陛下，臣已有三房……咳咳，三位紅顏知己，不敢再有他想。”

“三房算什么？”李世民大手一揮，滿不在乎，“大丈夫三妻四妾，尋常事耳！朕的公主，給你做正妻，她們做妾，豈不美哉？”

陳壽的臉都綠了。

這老李，是真喝高了。

他趕緊起身，給李世民斟滿酒。

“陛下，您說得對！是臣短視了！臣自罰三杯！”

咕咚咕咚，連干三杯，陳壽的臉也紅了。

他借著酒勁，大著膽子問道：“陛下，您說……等咱們把那些世家門閥都干趴下了，是不是就天下太平了？”

“那當然！”

“那到時候，還要百騎司做什么？”陳壽一臉“天真”地問。

李世民的動作，猛地一僵。

殿內的氣氛，瞬間冷了下來。

他瞇起眼睛，酒意似乎醒了大半，幽幽地看著陳壽。

“你小子，想說什么？”

陳壽心中一凜，知道自己玩脫了。

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起來。

“陛下??！臣心里苦啊！”

“臣為了您，得罪了國公，得罪了滿朝文武，日后怕是沒好日子過了??！”

“臣斗膽，想為自己，為百騎司的弟兄們，求一條后路?。　?

李世民看著他這副又哭又鬧的無賴樣，愣了半晌，最終竟是氣笑了。

“你這混賬東西！”

他起身，一腳踹在陳壽屁股上，卻沒用什么力道。

“給朕滾起來！”

“百騎司是朕的刀！只要朕在一天，誰也動不了你們！”

“至于后路……”

李世民的目光變得深邃悠遠，他走到殿門口，負手而立，望著殿外那廣闊的天地。

“等天下真正太平的那一天，朕會給你們一個交待?！?

他轉過身，臉上重新掛上了笑容，只是那笑容里，多了幾分陳壽看不懂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