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

一眾皇子公主已是強弩之末，個個臉色發(fā)白，氣血翻涌，感覺五臟六腑都快錯了位。

不過，卻無一人退縮。

儲位雖定，但皇子間的明爭暗斗從未停歇。

此刻誰先退縮，便落了下風(fēng)，日后難免被兄弟們拿來攻訐，影響在父皇心中的地位。

前途攸關(guān)，誰也不敢大意！

那個立下豪言的皇子離得最近，受到的沖擊也最大，扶著廊柱的手微微顫抖，臉上滿是悔意。

其余人也不比他好多少，有幾個年幼的公主悄悄捂住耳朵，卻毫無用處，那無形的勁氣仿佛能穿透一切，直抵臟腑。

真是活受罪！

偏偏他們還不敢出聲打斷，因為這看似裝神弄鬼的法子，好像真的起了作用。

龍榻之上，長孫皇后蒼白的臉上，竟?jié)u漸有了一絲血色。

陳壽也不好受，早飯未進，加上真氣的急劇消耗，他的臉色也逐漸蒼白起來。

一滴汗珠從額角滑落，流進眼角，他卻連擦拭的工夫都沒有，稍有分神，便可能前功盡棄。

“嗡——嗡——嗡——”

無形的勁氣在殿內(nèi)盤旋，形成了一個看不見的氣場。

就在此時，一陣腳步聲傳來。

陳壽心中一動，知道是李世民來了。

他并未停下，依舊專注地催動著真氣。

“嗒、嗒、嗒……”

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片刻，李世民龍行虎步地踏入大殿。

眾皇子公主如見救星，剛要下拜行禮，卻被李承乾一個眼神制止。

李世民見真是陳壽在施法，大感驚奇。

他搞不懂這無聲無息的場面，為何會讓自己的孩子們個個面露痛苦，但他看見妻子臉上恢復(fù)的血色，不由得大喜過望。

李世民瞥了一眼正在施法的陳壽，自覺地站到一旁，絲毫沒有計較對方的失禮。

漸漸地，他也感覺到了不對勁。

之前心思全在妻子身上，未曾留意，此刻靜心感受，頓覺胸口發(fā)悶，氣血不暢。

再看自己的兒女，一個個強忍著不適，面色扭曲，他沒好氣地擺了擺手。

眾皇子公主如蒙大赦，默默地行了一禮，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大殿內(nèi)立刻空曠了不少，只剩下李世民、李承乾，以及兩名宮女。

氣場仍在持續(xù)，陳壽已快要虛脫。

饑餓加上真氣的快速消耗，讓他疲憊不堪。

“喝！”

陳壽猛然一聲輕喝，雙指并攏，對著長孫皇后眉心遙遙一指！

盤旋的勁氣驟然一收，盡數(shù)匯入那最后一指。

殿內(nèi)眾人只覺心神劇震，幾欲昏厥。

隨即，一切歸于平靜，只剩下眾人急促的呼吸聲。

“呼……呼……呼……”

陳壽胸膛劇烈起伏，豆大的汗珠滾滾而落，臉色煞白，感覺身體被徹底掏空。

“觀音婢（母后），你感覺如何？”

父子二人同時上前，竟無一人理會陳壽。

這兒還躺著一個呢……陳壽無力吐槽。

“這法子……當(dāng)真神奇?！遍L孫皇后緩緩睜開眼，聲音雖弱，卻比之前有力了許多，“我感覺……好多了?！?

這時，一名宮女端著一碗清水進來，“陛下，太子殿下，水取來了?！?

李世民起身接過，這才將目光投向陳壽，“真就只用清水？”

“嗯?！标悏埸c頭。

突然覺得少了些什么，見兩名宮女奇怪地盯著他看，這才醒悟，連忙掙扎起身，“草民……”

“不必行禮了?！遍L孫皇后開口道，“累壞了吧，坐下歇歇。”

“謝娘娘?！标悏垡膊怀C情，順勢坐倒在地，大口喘息著恢復(fù)體力。

李世民對陳壽很是滿意，“午膳便陪朕一同用吧！”

“……謝陛下，草民惶恐?！?

說實在的，他真不想跟李世民一起吃飯。

與天子共膳，對旁人是莫大榮耀，他卻只覺得拘束，遠(yuǎn)不如自己一人吃得自在。

李世民笑了笑，回頭對長孫皇后道：“觀音婢，朕扶你起來喝點水?！?

長孫皇后點點頭，在李世民的攙扶下坐起，喝了幾口清水，精神又好了幾分。

李承乾咂了咂嘴，覺得自己有些多余，起身道：“父皇，母后，兒臣還有些公務(wù)要處理，先行告退?！?

“去吧去吧。”李世民擺擺手，“去甘露殿，把朕的那份也一并處理了?！?

“……兒臣遵旨！”

李承乾走了，陳壽更沒理由留下，也忙起身告辭，卻聽長孫皇后道：“你等一下?！?

接著，她對李世民道：“陛下，國事為重，莫要事事都壓在承乾身上。臣妾想向先生請教一些調(diào)養(yǎng)之法，說完便睡了。”

“那好吧?！崩钍烂穹畔滤?，瞥了陳壽一眼，“稍后去甘露殿尋朕?！?

“草民遵旨?！标悏埸c頭。

待李世民走出大殿，長孫皇后坐直了身子，“你們也退下吧?！?

“喏。”兩名宮女微微一禮，轉(zhuǎn)身退下。

陳壽見殿內(nèi)只剩下自己，有些忐忑，“娘娘……”

“你過來些。”

“呃……是。”陳壽硬著頭皮上前。

長孫皇后開門見山：“本宮還能活多久？”

“娘娘放心，草民定會竭盡全力……”

“回答本宮！”

“……”

陳壽最怕的就是這個問題。

他還沒取得李世民的完全信任，若是被他知道自己也無法徹底治好皇后，那后果……

見他不語，長孫皇后又問：“能活過今年冬天嗎？”

“能?！标悏蹘缀跏敲摽诙?，頓了頓，正色道，“只要調(diào)養(yǎng)得當(dāng)，過年絕無問題。”

長孫皇后笑了，笑得十分滿足，“這已經(jīng)很好了?！?

說著，她從枕下摸出一枚小巧的玉佩，遞給陳壽，“這個你拿著，這是本宮的私印。若有一日，你覺得本宮大限將至，便提前帶著它連夜出宮吧。有此物在，宮城內(nèi)外，無人敢阻攔你?！?

“記著，尋個深山老林躲起來，莫要再輕易入世?！?

陳壽怔怔地看著那溫潤的玉佩，吸了吸鼻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收好，這能救你的命！”長孫皇后叮囑道。

“是，謝娘娘?！标悏壅J(rèn)真道，“草民定當(dāng)竭盡全力?！?

長孫皇后苦澀一笑，“本宮的身體，自己清楚。唉……這輩子，苦吃過，福也享了，兒孫滿堂，老天待我不薄。便是現(xiàn)在去了，也沒什么遺憾?！?

許是身體好轉(zhuǎn)，也可能是許久沒有能傾訴之人，長孫皇后絮絮叨叨說了許多。

陳壽插不上話，便安靜地做個聽眾，也借此對李世民有了更深的了解。

他聽在耳中，記在心里，為日后的應(yīng)對做著萬全的準(zhǔn)備。

良久，長孫皇后吁了口氣，輕笑道：“聽本宮絮叨了這么久，想必你也煩了吧?！?

“不敢?！?

長孫皇后輕嘆一聲，“本宮乏了，你去見陛下吧?！?

“是，草民遵旨?！?

陳壽行了一禮，退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