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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5評論第1章 獵犬
今年56歲的老克勒已經漸漸習慣史密斯警長將街上游蕩的流浪漢抓來,充當懸疑案件犯罪嫌疑人,以此來讓自己謀求晉升,早日調離這座偏遠小鎮的可恥行徑。
“姓名?”
“艾伯特·羅瓦里。”
“年齡?”
“22歲。”
“性別?”
“男。”
“居住地址?”
“我是一位流浪者,沒有固定的居所。”
“5月20日的那一天夜里你在做什么?”
“盜墓。”
“為什么私自盜竊米修爾伯爵的墓穴?”
“貪欲與貧窮讓我走上這一條犯罪道路。”
“有同伙嗎?”
“有,一個已經慘死在米修爾伯爵墓穴里面,另一個因為拒捕被英勇的史密斯警長當街掏槍擊斃。”
……
陰暗潮濕,狹小骯臟的監獄牢房里面,掛在墻壁上,堪堪照亮牢房一角的昏暗燈光被從窗戶滲透進來的陰風吹成碎渣子。
由老克勒提問,史密斯警長回答,一人一句進行著這場米修爾伯爵墓穴盜竊案的審訊流程。
本應該回答這些問題的犯罪嫌疑人,此刻正默不作聲蜷縮在角落里,襤褸骯臟的身上,布滿著被鞭子抽打過的痕跡以及還未完全結痂的斑斑血跡。
瞧那可憐的模樣,連臭水溝夜里出來覓食的老鼠都比他來得有精神。
審訊筆錄寫滿整整兩頁紙后,在史密斯警長的眼神示意下,老克勒停止了這場他們兩人自導自演的審訊。
坐在審訊桌后面的老克勒將手中筆尖還閃著墨水微光的羽毛筆放在一旁,起身將這份寫滿兩頁紙的審訊筆錄遞給站姿筆直,眼神狠厲的史密斯警長過目。
在史密斯警長審視斟酌審訊筆錄里面的內容時,老克勒微側著身子,眼角余光中帶著憐憫,看向那位蜷縮在角落里身材干瘦、還很年輕的罪犯。
這當然是一場不公平的審訊,甚至可以說這是一場赤裸裸的謀殺,是可恥的犯罪。
可他只是一個臨近退休的老獄警,領著一份不如年輕警員的微薄薪水,家里還有一個癱瘓在床的妻子需要照顧,他已經沒有年輕時秉持公平正義的初心。
哦,公平正義?
多么奢侈又刺耳的品德啊,他一個半只腳跨入墳墓的老獄警哪里有資格施舍堪比金子的善意。
憐憫與哀戚的眼神,只是他為自己內心所剩無幾的良善所做的無聲開脫。
看完審訊筆錄的史密斯警長褪去眼里的狠厲,笑容和煦拍了拍老克勒的右肩膀,微低下身子語氣溫和跟他說了幾點接下來需要注意的事項。
自始至終,他的眼神從未看向那位被他提前宣判死刑的年輕無辜者身上。
老克勒躬著腰陪著笑臉,時不時點頭,他清楚知道自己今天又可以獲得一筆不菲的加班費用。
史密斯警長的高大身影很快就離開這間已經散發惡臭的牢房,老克勒漸漸挺直腰背,朝著史密斯警長離開的方向啐了一口濃得發綠的濃痰。
呸,真是一個無恥自私吝嗇的貪婪者啊!
連天上飛過的禿鷹都要被拔下一撮腦袋上的毛。
他的身子雖然已經跟著歲月一起變老,可這一雙眼睛,依舊有著不輸于年輕人的銳利與精明。
在這個年輕無辜者被抓進監獄的當天夜里,在他值班打盹犯困,趴在桌面閉眼休息的時候,史密斯警長偷偷來到監獄,打開了被打得遍體鱗傷的年輕無辜者的牢房,蹲下身子,從這位年輕無辜者的懷里偷走了一件寶物。
在那泛著寒意的月光映照下,他清楚看見那件寶物被史密斯警長捧在手心上端詳許久的珍奇模樣。
那是一小塊綠色的翡翠,上面用精湛的雕刻工藝雕刻著一只蜷縮著的帶翅膀的獵犬,也許是一只長著犬類面孔的獅身人面獸。
它的底座周圍刻著復雜模糊的銘文,難以辨識,它的底部,刻著一個形狀怪異,形容可怖的骷髏,仿佛是當初制造者特意留下來的印記,
當他第一眼看見這件疑似某種護身符的東西時,所帶給他的是極度不快,讓人聯想到死亡、獸性和惡毒。
可心中卻悄然滋生出想要將它占為己有的迫切、貪婪心情,像是長出了無數條觸手在不停抓撓著他的心肝。
聯想到體格與職位的差距,他只能將這種抓心撓肺的心情深埋在內心深處,繼續閉眼假眠。
在史密斯警長裝作若無其事離開后,他也偷偷打開那個年輕無辜者的牢房,在那滿是被鞭子抽打過的身上摸索一陣子,連腳趾縫里都扣個干凈,可惜什么東西也沒有找到。
那東西應該可以賣出一個讓人絕望的高價吧?
老克勒這樣想著,過了會兒,他回過神來,用憐憫的目光再一次打量那位年輕無辜者,在他準備給牢門上鎖的時候,聽到牢房角落里傳來細微的喃語聲。
自喃自語的聲音,很稀碎,像是一根完整的琴弦碎成一段段。
老克勒上了鎖,半邊身子靠著牢門,側耳傾聽一會兒,發現那位年輕無辜者時而發出不屬于這個世界的言語,時而又用流利的阿卡迪亞語,說著一些聽起來高深莫測的話語。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聽見這位年輕無辜者的喃語,每當深夜時分,他常常蜷縮角落發出無人能聽懂的奇怪言語。
起初,老克勒對此還很上心,希冀著從他口中聽到一些稍微有點價值的低語,可結果總是讓他失望。
今晚的自喃自語似是比往日長了很多,老克勒解決完小腹鼓脹問題回來,年輕無辜者還在細細低喃著,甚至還勉強側撐著左半邊身子,右手食指蘸著自己身上還未干涸的血液,在黑乎乎的墻壁勾畫著什么。
現在已經是深夜2點多,斜斜的月光難以照亮牢房里面的所有陰暗角落,老克勒舉著放在桌面上的油燈,提到牢門前,借著昏黃的光芒,隱約看見那個年輕無辜者在墻壁上畫出了一只線條簡潔,長著翅膀的獵犬。
紅色的血,搭配著黑乎乎的墻壁,陰森與詭異的氣息簡直要從這一幅畫里面活過來,并朝著他這一位唯一的見證人直撲而來!
老克勒一時失神,仿佛從墻壁上看見了古老的墓穴、蒼白的月光、森冷的教堂、可怖的影子、形狀怪異的樹木、巨大的蝙蝠、飛舞的磷火……以及那一頭長著翅膀的獵犬,矯健黑色的身軀正隱身在陰森的夜里,露出一雙鮮紅得發亮的眼睛。
正在老克勒為之震撼的時候,一聲似有似無,似遠似近的犬吠,從窗戶外面傳來。
由心底深處涌起的莫大恐懼,讓他脫離了遐想的幻境,遍體生寒。
老克勒還未來得及收回驚恐的視線,耳畔又傳來一陣凄厲的慘叫,這聲音來自監獄之外,是真真切切,是因面臨極端恐懼與害怕所發出的絕望聲音。
出事了!
老克勒嚇得身子往后退了兩步,四肢乏力發冷,手中高舉著的油燈差點跌落地面,隱約間搖晃的昏黃燈光中,牢房角落的那個年輕無辜者似是朝他所在的方向投來了視線。
一手扶著濕冷的墻壁,一手緊抓著黑暗中的唯一光源,老克勒跌跌撞撞離開監獄,碰上了同樣被驚動的兩位值班警員,他如被冰水浸泡的身子才算是回了一點暖意。
他們一起出了警局大門,循著慘叫聲來源追去,看到了癱倒在街道上,半邊身子被撕開,心臟、腸子、肝臟、鮮血淌了一地的史密斯警長的尸體。
那因恐懼而放大,無法合起的瞳孔,像是在死亡前見證了什么極度不可思議的可怕畫面。
備受驚嚇的老克勒再也忍不住內心恐懼干嘔起來,兩位值班警員讓他留在這里看守著史密斯警長的尸體,他們則前往附近搜尋可疑的兇手與線索。
獨自與死后無法閉眼的史密斯警長相處的老克勒,逐漸克服心中的恐懼,不安又膽怯的目光一點點掃過史密斯警長的尸體。
然后,像是受到某種源自心底的呼喚一樣,散離的目光聚焦在史密斯警長還算完整的另外半邊身子的鼓脹的上衣口袋,心臟在這一刻跳動得十分劇烈。
他的腳步受到名為貪婪欲望的驅使,不由自主一步步靠近史密斯警長的尸體,走近,蹲下身子,沒有舉燈的左手,一點點探近,從那鼓脹的上衣口袋里面顫巍巍地掏出那一塊雕刻精美的綠色翡翠。
透過云層灑落的冷森森月光,融在這一塊綠色翡翠精心雕刻出來的翅膀上,仿佛下一刻,這一只長著翅膀的獵犬就要扇動雙翼飛向月亮。
老克勒屏息斂聲、貪婪失神注視許久,才急忙將東西放在自己衣服內側的口袋里面。
過程中老克勒不經意瞥到了史密斯警長還未閉起的雙眼,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充斥著濃濃的怨毒與憎恨!
老克勒瞳孔一縮,后退幾步,差點跌倒在地,發冷無力的手撐著街道墻壁站了起來,再次朝著史密斯警長的方向看了過去,那一雙讓他今生不想再看見第二次的眼睛已經閉合起來,只是那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本不存在的嘲諷。
啊,好想將他那張討厭的面孔連帶他整個腦袋一起剁下,再扔到山林里喂野狼或是投入河里喂魚。
不知從何而來的莫名憎惡在這一刻爬滿老克勒的心肝。
當居住在這條街道附近的居民聽到動靜趕到這里時,老克勒正一手撐著墻壁不停嘔吐著,臉色煞白,渾身冰冷。
有人給老克勒喝了點溫水,并讓一位年輕小伙子將他先送回家里休息。
……
第二天清晨,一夜無眠的老克勒早早來到警局。
警局里面的氛圍十分嚴肅凝重,小聲詢問幾句才得知,昨晚除了史密斯警長離奇死亡之外,那個被關在牢房里面,米修爾伯爵墓穴盜竊案的犯罪嫌疑人也消失無蹤。
老克勒跟著幾位警員來到那間牢房的外面,瞳孔猛地縮小幾圈,蒼老的面龐白得像一張長期浸泡在水里的薄紙。
昨晚那一面年輕無辜者用鮮血所繪畫的墻壁已經坍塌,露出一個形狀怪異的窟窿。
像極了一只長著翅膀的獵犬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