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應該曾經見過對方。

或許只是在人群中匆匆一瞥，也可能是曾與對方簡單交流過一兩句。

“你就是這場鼠患的制造者？”

艾伯特先開口，他想聽聽對方的聲音，或許就能認出這人面具下的真實身份。

“今夜不應該有你的存在。”

“在我所看見的未來畫面中，今晚這里沒有人會出現。”

戴著老鼠面具的男人故意用一種近似破損磨刀石刮過的聲音說話，讓人難以辨識他真正的聲音。

“什么樣的未來？”

艾伯特走近兩步，那人望著蒼冷月色與那一群老鼠，嘴角扯開一抹微笑。

他沒有再說話，而是又看了眼艾伯特，轉身就想要離開。

艾伯特幾步飛踏，如同一只獵豹竄出，速度在這一刻極速提升。

他想要留下對方問個究竟。

那人似乎很熟悉這里的地形，繞著拐角與障礙物，阻止艾伯特的逼近。

可他的速度太慢，終是無法縮短與艾伯特之間的距離。

當艾伯特伸手欲抓住他的右肩膀時，他反而轉身，并將今夜畫好的那一幅畫，擋在自己面前。

艾伯特手掌落下，觸及那幅畫的畫布時，周圍仿佛陷入泥淖。

更為確切的說，是陷入一個正在打開的世界。

那幅畫就是一道大門。

畫框就是大門的門柱，畫布就是畫中的世界。

而畫上面的內容就是畫中世界的真實具現。

老鼠，如黑潮般涌動的老鼠群，從艾伯特手掌與畫布所接觸的位置處瘋狂涌出。

畫中世界成真了？

或者只是虛假的幻覺？

不，這些老鼠都是真實存在！

艾伯特在短時間內就分清眼前這一幕是真實正在發生的事情。

他想要收回自己的右手，可來自畫中世界的強大吸引力，讓他短時間內難以如愿。

黑潮般的老鼠群沿著他的手臂，沖向他的臉頰，瘋狂啃咬他裸露在外的皮肉。

艾伯特用左手護住自己的臉部，體內初始之門打開，運轉全身的力氣，陷入泥淖之中的右手緩緩抽離。

然后右手漸漸高舉，朝著那一幅畫拍下！

如同一柄重錘，輕易就將那幅畫拍落在濕冷的地面上。

接連畫中世界的通道并未就此消散，依舊有許多老鼠從畫里面跑出來，嚴重阻礙艾伯特前行的腳步。

“皎潔的月華啊，蒼天映射之寒光，黑夜綻放之奇跡，謹遵吾之意志指引，銀輝之龍將于黑天之下咆哮降臨！”

這是艾伯特僅會的一條古代魔法咒文，他體內初始之門轉為魔法之門，以古代魔法語念動。

居于高天之上的明月似乎真的投下一道皎潔的光柱，驅散周圍的黑暗。

在這個黑夜中，在艾伯特的咒文召喚下，化作一條閃爍無盡月芒的銀輝之龍。

它誕生瞬間，掩映周圍一切光芒，四野鬧動的老鼠群頃刻安靜下來。

它的龐然身軀穿行于低矮的建筑群之上，俯瞰下方老鼠群所形成黑潮。

在艾伯特的意志操縱下，它攜帶著凜冽月芒至黑潮中沖刷而過。

它像是污穢中卷動的銀龍，是黑暗中唯一的圣潔，是古老的存在于此刻重新降臨。

可它的存續時間終究短暫。

艾伯特能夠清楚感受到自己體內所積攢的魔法力量被漸漸抽空。

他最后指揮著銀輝之龍朝著自己面前沖去，為自己開辟出一條寬敞道路。

黑色鼠潮連同附近低矮的房子，在這一刻盡數被掀飛到空中。

那張畫布也在此刻脫離畫框的束縛騰飛起來。

艾伯特能夠清楚看見，畫布原本所畫的內容，此刻就只剩下蒼冷月色獨自照著那一片低矮建筑物。

里面所畫的老鼠群，一只也沒有了。

艾伯特沒有太過在意這一點，他迅速朝著那個戴著老鼠面具的男子追去。

盡管被拖延腳步，可那人的速度并不快，他有信心可以追上對方。

當兩人再次于寂靜街道接近，神秘男人放緩逃離的腳步，從上衣口袋里面掏出一小管淺黑色藥劑。

咕嚕咕嚕飲下。

當玻璃試管掉落地面，摔得粉碎的同時，那人竟變成一只黑色老鼠融入周圍的老鼠群里面。

由人變鼠瞬間之間的事情。

艾伯特眼中露出驚訝，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跟隨著鼠群繞過一處拐角，沖入排水管道消失不見。

人可以變成老鼠，那么人也就能變成貓？

安妮修女一直所在等待的奇跡。

可惜，自己并無法在此刻為她完成這個心愿。

艾伯特站在原地駐留一段時間，然后才返回槐樹街162號。

……

等到第二天晚上，溫蒂妮上學回來時，艾伯特才跟她談及這件事。

“曾看到未來，畫中世界，落筆成真……”

客廳里，溫蒂妮來回踱步思索，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坐在艾伯特身邊的空位上，神情雀躍開口。

“或許那個人是大夢教的信徒。”

大夢教？

艾伯特這是第二次聽說過這個教會，之前2號曾提起過這個教會。

當時2號的語氣就有些不對。

“大夢教的信徒擅長從夢境之中獲得啟示，很多時候，他們的一系列行為都圍繞著夢境啟示進行。”

“他們堅信現實世界才是虛假的存在，終將毀滅，而夢境世界才是萬物生靈永恒的歸宿。”

“虛假與真實，是大夢教超凡能力的一種體現。”

“啟示與畫中之物成真，都很好指向大夢教成員。”

推導出答案的溫蒂妮沒有遮掩自己臉上的喜悅。

“至于是不是那人所制造的鼠患，我無法確定。”

“大夢教的成員更多是充當見證者的角色，很少直接干預事件的進程。”

“有可能是鼠潮的大規模爆發，讓他覺得有必要前來記錄一下。”

說到這里，溫蒂妮臉上的喜悅漸漸散去。

能夠值得大夢教成員親自來記錄這件事，這證明鼠潮與鼠疫這件事，還遠不到結束的時候。

最后必然會發生影響深遠的大事件。

“艾伯特先生，您還是不要過多去糾結這件事，大夢教是五大正統教會中最難以形容的一個教會。”

“據說大夢教僅有一個夢始之地，除此之外并無任何教堂，也沒有一個較為為人所知的據點。”

“信徒們彼此之間的交流，是通過夢境來實現。”

“他們因夢境啟示而聚合，然后因夢境啟示而分離。”

說到這里，溫蒂妮語氣微頓，搖頭道：“我也很難去形容他們的存在，夢境，是我所不曾了解的神秘領域，或許，他們所信奉的神靈一直居住于夢境神國之中，指引著他們的前行吧。”

艾伯特只是安靜聽著，在塔克鎮的奇跡教會的典籍室里，那些宗教類書籍中，也有一點對大夢教的相關記載。

上面說，大夢教一年一度有個祭典，在每年10月10日。

這是一個類似于圣父救贖日與圣母受難日一樣的宗教祭典。

之所以選擇10月10日這個時間，是因為大夢教堅信這個世界乃至于整個宇宙就是由1和0共同組成。

他們具體是如何定義1跟0，書里面并沒有詳細記載，似乎那已經是某種不可為普通人所聽聞所知悉的禁忌知識。

至于夢境，里面則提到了一處名為卡達斯的幻夢境，并稍微描述了一下那里的統治者。

幻夢境之主，也被稱為大深淵之王。

書中并沒有直接說明祂是幻夢境的主宰者，或許祂只是幻夢境中一處深淵的主人。

如果是那樣的話，大夢教所信奉的神靈應該不會是祂。

艾伯特其實對大夢教并不怎么感興趣，他更在意那個戴著老鼠面具的神秘人，是通過怎樣的方式變成一只可以自由活動并且保持理智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