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道禮儀，本堂神甫沿著主干街道一邊講道一邊緩行，跟在他身后的修女修士們則負責誦讀圣父的經典經文《圣父·新言》。

艾伯特，就是這一場誦經中帶領節奏的人，他的聲音如海水般溫潤，音調如山巔之石剛毅，語氣如腳下厚土堅定。

“真是別具一格的天才啊。”狄爾斯由衷感慨。

這才僅僅一晚上啊，艾伯特就能將誦經水平提升到僅次于本堂神甫的地步，簡直是天生就應該從事這個職業的人。

“……”

克拉倫斯也陷入沉默，他敢肯定《圣父·新言》這本經典，艾伯特是直到昨晚才開始翻閱，并且昨天晚上艾伯特分別跟本堂神甫與他們聊了那么久，可以用來熟讀《圣父·新言》的時間一定很少。

冠以他天才之名，確實沒有違和的地方。

他的視線開始遠眺，略過艾伯特看向更遠的人群。

圣道儀式還在繼續，無論是富有的、貧窮的、老邁的、年幼的、殘缺的、健全的信徒們虔誠聆聽一年一次的布道。

他們祈禱著救贖能夠降臨，祈禱著貧窮苦難的生活能夠得以改善，祈禱著健全富有的人生能夠更加通暢順遂，祈禱著……

當一個王國的國王以及子民都選擇將人生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的救贖上，這樣的王國，又怎能不充滿苦難？

歌頌苦難，絕對是這個王國最大的謊言！

克拉倫斯緩緩收回視線，沉默不語。

當本堂神甫沿著這條主干道走到底又重新折返回教堂大門的時候，第一部分的圣道禮儀才算是結束。

狄爾斯、克拉倫斯以及其他負責推餐車發放圣餐的工作人員，開始有條不紊進行第二部分的圣祭禮儀。

圣餐為一塊祝圣面包和一杯圣水。

教會人員通常會提前收購或是自己準備一大堆白面包，將它們堆放在祈禱大廳里面，然后經過一夜的祈禱，就成為了所謂的祝圣面包。

清晨收集的露水煮沸后就是圣水，露水從天而降不落塵土，是純潔至凈的象征，猶如圣父悲憫世間苦難所留下來的救贖之淚。

狄爾斯與克拉倫斯分發圣餐的時候，意外沒有看見艾伯特的身影，等他們忙完回來之后，才發現艾伯特一直留在自己房間里面，獨自享用著遠超一般信徒分量的圣餐。

“艾伯特先生，您真是越來越讓人琢磨不透，明明您昨晚才來到這座教堂，卻能在教堂里面擁有僅次于本堂神甫的地位。”狄爾斯用欣賞的眼光打量艾伯特。

“地位是依靠先來后到的前后順序決定的嗎？”艾伯特不解詢問。

“……”

狄爾斯一時語噎，克拉倫斯接過話，“大部分情況都是如此，這也是人們為何會喜歡將很多人事物分成第一、第二、第三……順序的前后，反映著地位的高低。”

“哦，原來你們都已經接受并認同這樣的想法。”艾伯特咬了一口祝圣面包，“本堂神甫只是說讓我代替無法前來的波爾頓男爵的位置。”

狄爾斯面露微笑道：“看來本堂神甫十分看重你這位歷經苦難，遠道而來的朋友。”

“這里是一個不錯的地方。”艾伯特點了點頭，“起碼它不需要我支付食宿方面的金錢。”

“艾伯特先生，我想我應該提醒你一句，如果你不想成為奇跡教會的信徒，那么就不要過多接受來自奇跡教會方面的恩惠，否則這將使你的未來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克拉倫斯若有所指說道。

“我并沒有接受無緣無故的饋贈，本堂神甫已經安排我為教會工作，負責每天教會大門的開啟與關閉。”

狄爾斯神色驀然一動，“你答應了？”

艾伯特目光平靜看向狄爾斯，“狄爾斯先生，您不是告訴過我，要通過自己的智慧與雙手通過合理正確的途徑來解決自己日常的溫飽問題？”

“……”狄爾斯嘆道：“負責每日教會大門的開啟與關閉，這并不是一項單純的工作，而是奇跡教會內部最初始的神職。”

“司門者。”克拉倫斯臉色也凝重起來，“掌握大門開啟與關閉的權能。”

司門者？

艾伯特臉上神色依舊沒有什么變化，“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每一項工作都有一個職位名稱來稱呼它，比如裁縫師、學徒、店員、保安、警員……”

狄爾斯在房間內來回踱步幾次，查看一下房門是否關緊，然后才走到艾伯特的身旁，壓低聲音道：“艾伯特先生，您所說的那些職位只針對普通人，司門者，是一個涉及到神秘世界的職位，它只存在于奇跡教會內部，是普通人邁入神秘世界，接觸超凡力量的第一道大門。”

“神秘世界？”艾伯特又掰下一塊祝圣面包咀嚼幾口，才露出恍然的神情，“狄爾斯先生，跟您一樣嗎？”

“你，你知道我身上存在跟普通人不一樣的地方？”狄爾斯這一次真的被震驚了。

“一面光滑的鏡子？”艾伯特不怎么確定說道：“那面鏡子散發著蒙蒙光亮，內中蘊藏的火焰溫暖又炙熱。”

“……”

狄爾斯后退兩步，用異常認真的眼神多次打量艾伯特全身，一旁的克拉倫斯臉上也露出古怪的神情，他試探詢問一句，“艾伯特先生，你也能看見我身上不一樣的地方嗎？”

“一架天平？”

“你真的可以看到！”克拉倫斯臉色微變，“真是不可思議！你身上分明沒有什么超凡力量波動，只是一個普通人。”

“這是什么值得夸耀震驚的事情嗎？”艾伯特咽下嘴里的面包，思考一會兒道：“但你所擁有的那一架天平，左右兩個秤盤并沒有完全對等，而是右邊高左邊低。”

“……”

克拉倫斯瞳孔猛地一縮，像是聽到什么不可置信的話語一樣。

短暫沉默后，狄爾斯才開口打破這個氛圍，“艾伯特先生，現在我才明白為什么本堂神甫會對您這樣看重，哪怕明知道您不是奇跡教會的虔誠信徒，依舊讓您擔任司門者一職。

他想引領您走入圣父的懷抱，親手締造出一個由他所參與的奇跡。”

“呵，奇跡教會的神職人員依舊是這樣的秉性啊，他們總是喜歡將飽經苦難折磨的生靈引入奇跡的懷抱。”克拉倫斯面露嘲諷。

狄爾斯也苦笑兩聲，將話題又拉了回來，“艾伯特先生，既然您擁有一雙不尋常的眼睛，那么未來注定少不了要跟神秘世界打交道，因為眼睛是僅次于靈魂的高級門戶。”

“如您所看見的一樣，我踏入神秘世界大門的媒介是鏡子，而克拉倫斯是通過天平，這跟各大教會不同的接觸方式有關，其中涉及到一些各自教會的隱秘，我就不詳細為您展開說明。”

“奇跡教會的司門者也是同樣一種存在，它是奇跡教會內部最為初始的神職，是推開神秘世界大門的重要途徑。”

安靜聽完狄爾斯的講述，艾伯特惋惜道：“那你們所開啟的神秘世界大門注定要低奇跡教會的司門者一截。”

“奇跡教會的司門者是由自己親手推開通往神秘世界的大門，而你們則是依靠某種媒介的幫助才能做到這一步。”

“我覺得只有通過自己的雙手親自推開大門，才是一條正確的途徑。”

“不借助媒介才不會受制于媒介。”

狄爾斯、克拉倫斯再次感受到沖擊心靈的巨大震撼，一時難以開口反駁。

“……”

許久，還是狄爾斯先回過神，他神情復雜看著又掰下一塊祝圣面包吃起來的艾伯特，“真話總是相當刺耳啊。可讓我震驚的是您，艾伯特先生，您明明這么年輕，也不曾接觸過神秘學，還是一個普通人，為何能夠有這么高深，不，是如此可怕恐怖的神秘學見解？”

“我不懂神秘學。”艾伯特很認真回答。

“……”

狄爾斯與克拉倫斯再次感受到了貼臉碾壓的嘲諷。

如果你不懂神秘學，那么我們兩個呢？

“好了，今天受到的打擊太大了，我需要回房間休息，眼下只有柔軟的枕頭才能撫慰我千瘡百孔的心靈。”

狄爾斯長嘆一口氣離開，克拉倫斯同樣臉色難看跟在后面。

“這樣簡單的判斷需要涉及什么神秘學嗎？”

艾伯特望著他們離開的背影，發出一聲不解的低語。

……

救贖日結束后，當天夜里依舊安靜，沒有任何犬吠響起，整個塔克鎮也沒有發生其他特別的事情。

6月7日的清晨狄爾斯與克拉倫斯就離開奇跡教會，返回貝斯特市，臨走時狄爾斯笑著邀請艾伯特以后前往貝斯特市做客，而克拉倫斯則是扔給艾伯特一個做工精細的錢袋子，里面裝著10枚閃閃發亮的金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