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走了,連名字也沒有留下。
艾伯特望著地上已經熄滅的火堆,看了一眼破爛的大門,收回視線繼續盯著屋頂一滴滴墜落的水滴沉思。
這兩天時間,他思考了很多事情,包括對腦海深處那兩道來自不同靈魂的了解。
也漸漸明白自己接下來需要去做什么,他需要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然后尋回真正的自己。
失去過往記憶的他,如同一只幽靈,飄蕩在這片大地上。
他需要一個立足點,逐漸尋回過往的篇章。
艾伯特·羅瓦里這個名字,就是他的新開始。
現在,他最需要解決的問題是自己體內漸漸涌現且無法控制的饑餓感。
那是一種比身上疼痛更為難以忍受的感覺。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上一次吃飯在什么時候,這兩天,他只是躺在這張冰冷床板上,偶爾喝點那人遞過來的溫水,除此之外,沒有再進食任何一口可以飽腹的食物。
在床板上又躺了一陣子,艾伯特收回凝望水滴的目光,雙手撐著硬邦邦的床板,用力撐起自己的身體。
咔嚓!
是骨頭裂開的聲音,那種名為疼痛的感覺又席卷而來,這反而讓他憑空增長了許多力氣,得以讓身子脫離床板。
艾伯特回首看了眼自己躺了兩天兩夜的床板,那里已經被自己后背的血跡浸出一個大致的人形輪廓。
他受了很嚴重的傷,需要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一陣子,這是那個人告訴他的。
艾伯特坐在床邊休息一會兒,逐漸恢復力氣后才顫巍巍站直身子,然后艱難邁出第一步,他還不怎么習慣走路的動作。
等在房間里面來回走了幾步,他就習慣了通過雙腿跨越距離,至于每走一步所傳來的疼痛感……這應該就是跨越距離所需要付出的一點點代價。
在破敗的房間里面轉了幾圈,大致能行走的艾伯特走出了房門,離開附近這一片小樹林,完整見到了那一輪懸掛在白云之上,沒有被樹冠遮擋的太陽。
他的雙眼緩緩閉起,感受著陽光落在身上所帶來的暖意,呼吸與心跳,出現某種規律的契合,讓他感覺無比舒服。
直到一道驚恐的叫喊聲,才讓他離開這種狀態。
那是一個右手臂挎著竹籃子,頭頂用一塊藍布巾包著的婦女。
艾伯特好奇的目光看向那人,那人被嚇得連連后退,跌倒在地,右手臂挎著的竹籃子也落在地上,她顧不得撿起竹籃子,雙腿在地面蹬了幾下,手腳并用起身,慌亂趔趄地逃走。
艾伯特轉過身看向自己的身后,這里只有一片小樹林,并沒有發現什么可怕的東西,他的目光又看向灑落在地面的竹籃子。
走上前,蹲下身子,將竹籃子扶正,伸手將散落在外面的圓滾滾黃色的東西放回籃子里面。
這是馬鈴薯,土豆,是可以吃的食物。
腦袋里面似乎有道聲音提醒了他一句。
“謝謝。”
艾伯特道了聲謝,從籃子里面抓起一個馬鈴薯就直接吃了起來。
脆爽還有點微甜,就是表面那層灰褐色,沙沙的東西不好吃。
你這個笨蛋,這東西需要煮熟或者烤熟之后才好吃!
艾伯特再次聽到腦海深處傳來的聲音,他知道,這是那位自稱來自二十一世紀的靈魂碎片在提醒自己。
“謝謝。”
艾伯特很有禮貌道謝,然后學剛才那婦女挎著竹籃子返回自己之前居住的房屋。
這是掩映在一片密林里面的小破屋,是已經被廢棄的伐木場,西側不遠處還有一條小河從林間蜿蜒流過。
熄滅的火堆,已經找不到一丁點的火星,周圍也沒有可以生火的工具。
沉默半響,艾伯特又聽到腦海深處傳來一陣有些氣餒又故作強硬的聲音。
可以鉆木取火,或者打碎玻璃瓶利用瓶底凸透鏡的原理在陽光下點火,還有什么子彈生火法、擊石取火……
后面的聲音越來越低,許是他也只知道用言語表達,而從未采取過實際行動,所以底氣不足,最后選擇歸于沉默。
艾伯特聽不太懂這些話語,肚子里傳來的饑餓感也讓他選擇結束思考,坐在那塊圓滑平整的石頭上,先用竹籃子的竹片刮掉馬鈴薯表層的泥土,才開始享受食物帶來的飽腹感。
大概吃了七八顆馬鈴薯,腦海中那聲音又急切阻止他,說什么生的馬鈴薯吃太多有可能會食物中毒,導致腹瀉等等。
艾伯特看了眼手上已經刮了一半泥土的馬鈴薯,繼續刮下剩余的泥土,吃完這最后一顆。
有點飽腹感的他,起身走到屋子外面,找了一處還算平整的草地,坐在上面,沐浴陽光,享受著它所帶來的暖意。
他能夠感覺到,每一次呼吸與心跳的契合,自己的身體就會一點點發熱,洗去那仿佛至久遠歲月就積攢下來沉淤在骨髓深處的寒意。
……
發了瘋的老克勒最終還是死了。
尸體是在下水道附近發現的,人們說,他在瀕臨死亡之前,像是恢復了過往的清醒,用瘋狂、嘶啞、凄厲的聲音不停的咒罵、控訴著什么。
兩位自貝斯特市而來的調查員,先后檢查一遍老克勒的尸體,并未有什么異常發現。
老克勒的死因是因為精神崩潰、情緒劇烈起伏而導致的急性心力衰竭。
他們商量一陣子,前往老克勒的家里進行搜查,可在搜查之前,他們就敏銳察覺到老克勒的家里曾經有小偷進出過,凡是有點價值的東西都不翼而飛。
“愚蠢而不自知的小偷!該死的貪婪終將會讓你陷入噩夢般的地獄!”搜查無果的年輕調查員憤怒咒罵著。
“唉,慢慢調查吧,這座小鎮規模不大,想要找到一位因貧窮走上犯罪道路的小偷并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年長的調查員也是嘆了一口氣。
年輕調查員冷笑道:“恐怕在找到那東西之前,我們先見到的會是他冰冷的尸體。”
夜里,小鎮西南方一棟建在橋梁下方的小木屋,木板門被急促的敲門動作敲響。
過了一會兒,木屋里面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木板門被打開,走出一個上半身披著一件黑色外套,右手提著一盞油燈,面相狠厲,膚色黝黑的中年人。
他先是上下打量這位深夜的年輕來訪者,然后平靜注視著,來訪者嘿嘿一笑,小心輕緩從自己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塊閃著幽光的綠色翡翠。
中年人戒備的神色緩和下來,雙眼深處閃過一抹貪欲,然后退開半邊身子,讓來訪者可以進入,接著他伸頭朝著外面黑暗地帶掃視幾眼,確認沒有什么異常動靜,才將木板合起,房門緊閉。
過了20分鐘左右,木板門再次從里面被打開,年輕的來訪者笑容滿面,喜滋滋拍了拍自己口袋里鼓脹的錢包,然后趁著夜色迅速離開。
行走在深夜街道的艾倫,盡力壓下心中激蕩喜悅的心情,忍住想要哼唱一曲的沖動。
好不容易一路無事回到自己簡陋的房子,可跨入房門的第一瞬間,他就察覺房間里面的異樣。
自己這間沒有一件完整家具與裝飾物的房子,此刻也給人一種亂糟糟,像是被洗劫一空的感覺。
他下意識就想轉身逃走,卻被一道壯碩的身影堵住退路,右手被一只強而有力的大手狠狠攥住,又有一道身影從他背后走來,捂住他想要尖聲大叫的嘴巴。
兩個人將他拖進房間里面,將房門關緊。
剛進來,一柄鋒利的匕首就緊貼著他的脖頸,表層皮肉被輕輕割開,冰冷的觸感與刺痛,讓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懼。
“小艾倫,老實交代,這東西你究竟是從哪里偷來的?真的只有這一件了嗎?”
如同惡鬼般的陰冷音調在艾倫耳畔響起,他的身體抖得跟篩子一樣,差點尿在褲襠里。
在冰冷的死亡威脅下,他不敢有什么隱瞞,磕磕碰碰將自己所做的事情說了出來。
他只是恰好在老克勒發瘋砸死自己妻子的那一天夜里來到屋外解決小便問題。
剛好瞧見老克勒神秘兮兮湊在自己的衣柜里摸索著什么。
盡管只是一晃眼,可他隱約猜到老克勒可能在藏什么東西,聯想到今天晚餐的時候老克勒突然買了一瓶酒跟一塊牛排,他知道,老克勒最近肯定發財了。
他就在藏在樹影后面悄悄觀察,直到老克勒發了瘋跑出屋外,他才壯著膽子進入老克勒的房間,打開衣柜翻找起來。
那塊雕刻精美的綠色翡翠就是那一晚的收獲。
因為擔心錯過什么,加上內心貪欲的驅使,他又先后在白天與無人夜里,進出老克勒的房間搜尋,可并沒有再找到像這塊綠色翡翠如此值錢的物件兒。
等了幾天,避開可能的風聲,加上警員四處打聽消息,他才在今晚選擇將這塊綠色翡翠賣掉,想發一筆大財。
“原來老克勒是因為手腳不干凈才被警局辭退啊。”手持匕首的人低喃一聲,然后用匕首的側面拍了拍艾倫的臉頰,微笑道:“真是太可惜了。”
第二天清晨,早起到河邊洗衣服的婦人,驚恐發現河里面飄著一具尸體。
年輕調查員領著兩位警員趕來處理。
“艾倫·吉羅德,今年十五歲,曾因偷東西被多次抓進警局,我們考慮到他的父母早早亡故,是個沒人照看的孤兒,生活不容易,所以每次都只是讓他將偷盜的東西交出來,然后關上幾天……”
“你們鎮里的小偷偷完東西之后,一般都會將贓物賣給什么人?”
年輕調查員打斷邊上警員的匯報。
“這個,我們不清楚,需要時間進行調查。”
“但愿在你們找出答案之前,塔克河還沒有干涸。”年輕調查員語帶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