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倫斯最后還是自己走回教堂,只是路上的時候,不時會用手撐著墻壁嘔吐,折騰著本就沒有儲存多少食物的胃。
狄爾斯除了一開始的震驚外,很快就恢復正常,只是也沒有再吃狗肉的想法,當即就領著艾伯特與克拉倫斯離開那間酒吧。
面對克拉倫斯投來的憤怒目光,他也只能佯裝沒有看見。
他也確實沒有想到那些僥幸躲過黑色獵犬詛咒的幸運兒,竟然會這樣曲解苦難與奇跡的含義。
他們以一個高高在上的姿態,輕易審判著那些正在飽受苦難折磨的人,說自己是奇跡之子,那些人是苦難之源。
還恬不知恥地將那樣殘忍的進食行為稱為圣餐,甚至還在等待最佳的享用時間。
扭曲的心性已經吞噬了他們作為一個人的基本良知。
“艾伯特先生,你剛才真的沒有看出什么嗎?”逐漸恢復過來的克拉倫斯忍不住詢問抱怨著。
“我不吃狗肉。”
“……只是因為這樣?”
“端上桌的確實只是狗肉。”
“……”
簡短問答后,克拉倫斯也沒有繼續再詢問下去的想法,一旁的狄爾斯打了個哈哈道:“我們今晚需要早點休息,明天還要趕路辦正事。”
“尊敬的狄爾斯先生,今晚這件事我一輩子都會記得。”克拉倫斯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說道。
夜里,艾伯特依舊待在祈禱大廳,狄爾斯與克拉倫斯也跟著搬來被褥分別躺在他左右兩側,并且還搬來衣架。
衣架上左右掛著兩件黑色大風衣,衣服里側多達四個口袋,此刻似乎被什么東西裝滿,鼓鼓當當。
狄爾斯笑著解釋一句:“盡管我們可以使用一些超凡力量,能在某些時候起到關鍵作用,可更多時候,科技才是我們最強大的武器。”
“人類向來習慣用智慧來彌補力量上的不足。”克拉倫斯跟著補充一句。
深夜2點多時,教堂外面隱隱有黑影顯現,可并未弄出什么動靜,連教堂內的修女修士們也沒有再發出犬吠聲。
清晨5點30分,艾伯特準時醒來,狄爾斯也早早起來活動筋骨,只有克拉倫斯還在犯困,想來是昨晚難以入睡。
艾伯特先前往洗漱,狄爾斯也喚醒克拉倫斯。
洗漱完畢,三個人迅速吃完早餐,白面包配水煮馬鈴薯。
6點鐘聲響起,艾伯特如以往一樣推開教堂大門。
一股極致陰冷的氣息裹挾昨晚還未完全散去的寒意,化作狂風,順著教堂大門打開的縫隙直沖而來。
艾伯特一頭黑發與白色修士常服被吹得獵獵作響,身后的狄爾斯與克拉倫斯同時察覺這明顯不一般的氣氛。
強烈的推拒感宛如化作一座無形的山峰橫阻在前方。
艾伯特第一次在開啟教堂大門時感覺到了吃力,仿佛在這扇大門的另一邊,有著一只強大的生靈與自己隔著大門展開拉鋸戰。
呼呼而來的狂風越來越大,狄爾斯與克拉倫斯都差點沒站穩腳步被吹飛出去。
艾伯特身軀微微躬起,上半身前傾弧度加大,雙足一前一后發力,迎著烈風一步步往前邁去。
最終教堂大門還是被穩穩推開,外面街道的景致完整映入眼簾。
盡管狄爾斯參與過多次調查任務,算得上是見多識廣,可真的沒有見過這樣的陣仗。
一雙雙難以數清與分辨的眼眸正齊刷刷盯著這里。
塔克鎮居民平時所飼養的狗或者街頭小巷的流浪狗以及身染黑色獵犬詛咒的居民們,它們竟一起出現在教堂大門外的街道上。
一時間讓人分不清哪個是人,哪只是狗,它們混雜在一起,密密麻麻,層層疊疊,卻整齊得沒有發出哪怕是一聲輕微的犬吠。
沒有犬吠聲響起,過度的安靜,反而給眼前這樣的場景平添數倍詭異,狄爾斯與克拉倫斯一時間也不敢有絲毫動作,更逐漸喪失踏出教堂大門的勇氣。
身后正準備出門采購食材的修女更是被眼前這一幕嚇得倉惶離開,甚至連對上它們的視線都不敢。
“狄爾斯先生,我們現在該怎么辦?”克拉倫斯已經徹底從犯困狀態清醒過來,語氣干巴開口:“看起來,它們是特意來這里堵住我們的。”
“這真是一場由那枚獵犬護符所引發的詛咒嗎?”狄爾斯勉強穩住心態,“來自廷達羅斯獵犬的影子什么時候具備這樣的智慧?”
清晨的太陽已經逐漸從山的那頭升起,金黃色陽光沿著街道從遠處一點點蔓延至教堂大門前,仿佛鋪出了一條黃金大道。
本該溫暖的陽光,卻無法驅散此刻凝聚在這里的寒意。
那些身染黑色獵犬詛咒的塔克鎮居民,此刻如同一只真正的獵犬,四肢趴在地上,腦袋低垂,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艾伯特等人。
它們不敢沖入教堂,可也沒有就此退去的打算。
短暫對峙后,狄爾斯從黑色大風衣里面掏出一把金屬質感明顯的獵人手槍,通體是火藥般的顏色,下半部分的槍托與握把是由某種硬木打造,顏色更趨于深褐色,在槍身的三分之二處,鑲嵌著一顆綠豆大小的紅色寶石。
黑乎乎的槍口對準了外面那群依舊不肯散去的人群與狗群。
克拉倫斯也跟著從自己后腰處被黑色風衣遮掩的位置,掏出一把與狄爾斯手上略有不同的手槍。
這是一把擁有上下兩個槍管,機械工業風十足的手槍,槍管頂部還配備了瞄準器,槍支后半部分是形如輪盤可以轉動的彈巢,整體材質傾向于青銅與奇跡之銀兩種金屬的混合。
僅是從外表上來看,克拉倫斯的雙發手槍遠比狄爾斯的獵人手槍更讓人印象深刻。
“讓我來吧。”狄爾斯阻止克拉倫斯開槍的舉動,“你燃燒的不是火藥,而是金錢啊!”
狄爾斯說完,走出教堂大門將槍口朝著天空,放了一槍。
槍響與火藥味道一起傳出。
可這樣的聲音與震懾力依舊無法讓攔阻在前方的人群與狗群感到害怕,沒有一丁點要散開的意思。
狄爾斯呵呵冷笑,槍口對準一條距離較近的黑色大狗,直接瞄準它的腦袋扣動扳機。
隨著一聲槍響,那條黑色大狗應聲倒地,腦袋被轟開半邊,鮮血與腦漿淌了一地。
狄爾斯收回手槍,對著稍微有些冒煙的槍口吹了口氣,并擺出一個還算帥氣的姿勢。
可讓他失望的是,那條黑色大狗的死亡并沒有引起他所預想的四散奔逃般的大驚慌。
將整座教堂圍繞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與狗群,依舊沒有后退一步的打算,它們依舊聚集在這里,它們的眼中依舊閃動著讓人心驚肉跳的寒芒。
狄爾斯倒吸一口涼氣,目光轉而望向空無一物的天空,他仿佛感覺到有一團巨大的黑影籠罩在眼前的人群與狗群之上。
它們沒有吠叫,它們沒有過多的動作,無聲的沉默,反而更能讓人從心底滋生出更大的恐懼。
無聲沉默伴隨著恐懼蔓延。
砰!
砰!
狄爾斯填裝完彈藥,朝著面前的人群與狗群連開兩槍,一槍打入它們聚集的中心地帶,一槍再次打死了一條站在最前面的大黑狗。
可依舊沒有起到什么效果,人群與狗群甚至連片刻驚慌的動靜都沒有。
它們仿佛失去了自我的判斷力,不再遵循貪生怕死的本能。
狄爾斯沒有再開槍,哪怕他這件黑色風衣再能裝,也無法裝滿能夠打死眼前所有人群與狗群的彈藥。
克拉倫斯臉色陰沉,轉而看向立在祈禱大廳里的奇跡教會圣像,衡量估算一下圣像的重量,也就放棄心中某個不切實際的想法。
在狄爾斯與克拉倫斯雙雙沉默時,一直沉默不語的艾伯特,仿若無人般,越過前方的狄爾斯,朝著街道上的人群與狗群走去。
狄爾斯一開始想要阻止艾伯特的冒險行為,可又想著讓艾伯特去試探一下也好。
隨著艾伯特一步步走近,原先聚攏在周圍不肯散開的人群與狗群,竟呈現出退縮的姿態,身子微微后退去,接著猛地發出一聲聲清晰又兇狠的犬吠!
盡管聲勢浩大,可怎么聽都有一種色厲內荏、虛張聲勢的感覺。
它們在害怕?
狄爾斯敏銳察覺這點變化,喊話讓艾伯特將那枚獵犬護符拿在手上。
當獵犬護符出現在人群與狗群前方時,它們停止了吠叫,出現了明顯的騷亂。
艾伯特繼續一步步走近,它們終于散開圍攏的舉動,讓開了一條足以讓艾伯特通行前進的道路。
狄爾斯與克拉倫斯連忙跟在艾伯特的身后,跟著他一起穿過包圍圈。
“呼,還好它們敬畏這枚獵犬護符。”克拉倫斯松了口氣,“從它們今早的行為可以看出,前往米修爾伯爵墓穴,將獵犬護符放回原位確實是正確的方向。”
“克拉倫斯,你說的很對,但是現在,我們還有一件事情需要處理。”狄爾斯回身張望。
散開的人群與狗群并未就這樣離開,它們始終保持著一定距離,不緊不慢跟在他們身后。
被一群狗送行?
或是被一群獵食者標記?
籠罩在這一切異常現象背后的黑影,又懷著怎樣讓人難以窺探的目的?
“它們這樣一路跟著我們,如此大的陣仗別說是潛入米修爾伯爵墓穴,我們僅僅是走在路上都會無比醒目。”
“……”
克拉倫斯得承認自己從未遇見過如此荒誕無稽的事情。
一群像狗的人,一群像人的狗。
“到了鎮外,我留下來拖住它們,你們抓緊時間乘坐馬車趕往米修爾伯爵墓穴。”克拉倫斯做出決定。
“太危險了!”狄爾斯說,“你之前自己也曾說過,調查員不應該分頭行動,這是大忌。”
“如果你能有更好的辦法的話。”克拉倫斯阻止狄爾斯再繼續耽誤時間,“狄爾斯,我不想在這個時候說些類似生離死別的話。
因為這樣的局面還無法將我逼入絕境,你應該選擇相信自己的隊友,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