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陷入短暫的沉默,只有艾伯特快速翻動書頁時所發出的聲音。
狄爾斯與克拉倫斯這才注意到,艾伯特看書的速度遠超常人,滿滿一頁紙數百文字的內容,也只是隨意簡單掃了幾眼就翻到下一頁。
“艾伯特先生,您這樣真能記住書里面的內容嗎?”狄爾斯沒忍住好奇問了一句。
艾伯特隨意回答道:“已經看過一遍的內容為什么會記不住?”
“……”狄爾斯原本想說什么,可見艾伯特不像是在說謊,尷尬摘下眼鏡,從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塊繡著梅花的紅白相間的鏡布輕輕擦拭鏡片。
克拉倫斯想了一下,覺得還是不要去詢問可能會自取其辱的問題。
又是一陣短暫沉默后,狄爾斯停下擦拭鏡片的動作,雙眼微微亮起,盯著艾伯特道:“艾伯特先生,或許您可以去試試。”
他當初就曾懷疑過艾伯特可能是獵犬護符的真正主人,那位最早死亡的史密斯警長極有可能是從艾伯特身上取走那枚獵犬護符。
“這樣的風險會不會太大了點?”克拉倫斯明白狄爾斯話里面的意思,“如果你的猜測成真,自然是好事,可萬一猜測錯誤,艾伯特先生將會面臨死亡的危險。”
狄爾斯陷入沉默,盡管為了塔克鎮這么多受詛咒的居民去冒險,是一件聽起來很值得的事情,可他不會以此來道德綁架艾伯特的自由意志,因為那樣的行為恰恰是最大的不道德。
“我能做些什么?”艾伯特放下手里的書籍,平靜的目光看向沉默的狄爾斯與克拉倫斯。
“艾伯特先生,我由衷地希望能避免將您牽扯到這件事里面。”狄爾斯語氣有些遲疑,克拉倫斯補充道:“暫時成為那枚獵犬護符的擁有者,看能否安全度過今天晚上。”
“我可以試試。”
“艾伯特先生,這并不是一件簡單容易的事情,萬一出現意外,您也會面臨生命危險,我與克拉倫斯的本領恐怕無法完全阻止意外發生。”
狄爾斯還是希望艾伯特可以多考慮一下。
“如果發生意外,我會盡力保護你的安全。”克拉倫斯語氣堅定。
艾伯特想了想道:“安妮修女不喜歡變成狗,她喜歡貓,想要變成一只貓,我覺得這是一個很意思的想法。”
“……”
狄爾斯與克拉倫斯沒有再說什么,艾伯特打開剛才合起的書籍,繼續翻閱起來。
在時間臨近12點的時候,艾伯特先如往常一樣將教堂大門關閉,然后與狄爾斯、克拉倫斯來到祈禱大廳的圣像面前。
那一枚獵犬護符依舊靜靜沉沒在裝著露水的黃金圣杯里面。
它翠綠的顏色,浸染了無色的露水,仿佛散發著一團淺綠色的光霧。
艾伯特在狄爾斯的指示下,先向圣父、圣母、圣子分別禱告一遍,再上前伸出右手探向黃金圣杯。
當他的右手接近觸碰到黃金圣杯的杯沿時,露水底下原本安靜的獵犬護符仿佛受到刺激,開始閃爍著一陣耀眼的碧綠光芒。
狄爾斯與克拉倫斯能夠明顯感覺到,獵犬護符所蘊含的詛咒力量正在蘇醒,并且不斷匯聚增強。
黃金圣杯內的露水在激蕩,那抹碧綠光暈再次擴散,用精湛技藝雕刻出來的長著翅膀的獵犬,此刻宛如從沉睡中活了過來。
那一雙猩紅兇惡的眼眸,充斥著惡毒與憎惡,對上了艾伯特沒有多少情緒波動的蔚藍雙眸。
對視片刻,艾伯特的右手繼續往黃金圣杯伸去,指尖已經觸碰到盛裝的露水。
手指想要繼續往前,露水好似凝凍成某種凝膠類物質,形成巨大的阻塞感,推拒艾伯特的手指靠近獵犬護符的本體。
這時,一陣陣激烈又瘋狂的犬吠聲從教堂大門外面,從害怕恐懼的修女修士的咽喉處發出。
層層疊疊,堆積匯聚的犬吠聲,不斷震蕩著奇跡教堂的所有門窗!
“它害怕了!它著急了!”狄爾斯精神瞬間提起,“它不想讓這枚獵犬護符落在艾伯特的手上!”
“我現在明白為什么調查團總是喜歡將搏斗這門課安排在第一位。”
克拉倫斯說話的時候,守在艾伯特的身邊,體內一扇左右兩邊各自雕刻的黃金秤盤的大門緩緩打開,他的瞳孔里漸漸染上一層金色光暈。
砰!
教堂大門在這一刻似是受到某種生物的可怕撞擊,連帶著整座教堂都輕輕搖晃起來。
砰!砰!砰!
可怕的撞擊一次次撼動教堂大門,好似下一刻教堂大門就要被震飛出去。
黃金圣杯里面的獵犬護符被這股力量所影響,竟是與艾伯特的手指錯過,落在地面上,發出如玻璃落地般清脆悅耳的聲音。
獵犬護符并未受到絲毫損傷,只是周圍一大團黑影聚攏而來,從陰影里探出一縷縷黑色絲線,想要將獵犬護符勾回陰影里面。
“想要解決麻煩,總是需要付出代價,這是公平的交易。”
克拉倫斯迅速來到獵犬護符落地的方位蹲下,從懷里取出一架小巧精致的黃金天平擺在地面上。
往左邊的秤盤倒下一小撮白色粉末,又往右邊的秤盤上滴了兩滴紅色液體,讓黃金天平左右兩端的秤盤盡可能處于平衡狀態。
白色粉末無火自燃,散發出陣陣白色煙霧,煙霧擴散將獵犬護符籠罩在里面,那些從陰影處伸來的黑色絲線,短時間內被阻隔在白色煙霧外圍。
艾伯特快步走來,跨入白色煙霧的范圍,彎下腰,從地面上撿起那枚獵犬護符。
它開始在艾伯特的掌心里面不斷掙扎,像是某種擁有自我情緒的動物,不肯服輸與認命一樣。
砰!
撞擊教堂大門的力道明顯比剛才更強,一團巨大的黑影仿佛籠罩住月亮的光芒,似要將整座教堂吞噬。
一直注視教堂大門方向的狄爾斯,來到教堂大門前,不知從哪里取出一塊圓形鏡子,右手食指在光滑鏡面上順著由黃金鍛造而成的鏡框畫了一個圓圈,又逆時針再畫一個圓圈。
接著狄爾斯翻轉躺在左手上的鏡子,讓整面鏡子豎了起來,上下雙手掌心相對扶著鏡框,讓鏡面得以朝著教堂大門所在的方向。
光滑鏡面輕輕閃動光華,一道濃白色拳頭粗細的驅邪圣光光柱印在教堂大門上!
整個祈禱大廳里的亮度,也在這一瞬間壓過由燭火所帶來光亮。
由門外傳來的瘋狂撞擊聲明顯比剛才小了許多。
艾伯特清楚感覺到掌心里傳來的反抗力道減少許多,可依舊攥緊五指,壓縮它可能的活動空間。
教堂內外的犬吠開始逐漸衰弱,聚攏而來陰影也一點點散去。
待一切動靜完全消停下來,狄爾斯才將正對著教堂大門的鏡子收了起來,克拉倫斯也從地上收起自己的黃金天平。
“這里不愧是奇跡教會的教堂啊,哪怕我們不是奇跡教會的信徒,也能獲得巨大的增益。”克拉倫斯臉色復雜,“我還是第一次知道這點驅魔粉末也能燃燒出這么大范圍的驅魔煙霧。”
狄爾斯同樣感慨道:“我晚上用它來照明都覺得太黯淡,更別說發出這種程度的圣光。
奇跡教會不愧是最為古老,最為神秘,最為可怕的教會啊。”
兩人感慨一番,才來到艾伯特的身邊,在他們的緊張注視下,艾伯特緩緩攤開自己的手掌。
之前那枚瘋狂作亂的獵犬護符此刻靜靜躺在他的掌心里。
因為過于用力,艾伯特的手掌邊沿留下四道明顯的指甲印。
“這樣就結束了?”艾伯特看向兩人。
“深夜才是詛咒力量達到最大的時候,我們還需要再觀察一下。”
出于這一點考慮,艾伯特、狄爾斯、克拉倫斯三人沒有回到房間休息,而是留在祈禱大廳,靜靜等待天亮。
2點,3點,4點……深夜的時間漸漸流逝,獵犬護符安靜躺在艾伯特的掌心里,并沒有再發出任何一點的異動。
塔克鎮的居民以及教堂內的修女修士們,也沒有再發出犬吠。
一夜平靜到天亮,清晨6點的鐘聲即將敲響,艾伯特在狄爾斯與克拉倫斯的示意下,將躺在右手掌心里的獵犬護符放進自己上衣內側口袋里,走到教堂大門前,屏息凝神等待6點鐘聲敲響。
狄爾斯與克拉倫斯安靜站在他的身后,都很好奇奇跡教會的司門者,會擁有怎樣不同尋常的地方。
可讓他們失望的是,艾伯特只是如同正常人一樣,用普通平凡的動作推開這座奇跡教堂塵封一晚上的大門。
前后還沒有30秒的時間,艾伯特就已經結束每日開啟教堂大門的工作。
狄爾斯與克拉倫斯還想著再跟艾伯特聊幾句,艾伯特直接轉身前往廚房,今天的饑餓感比往日更加強烈許多。
狄爾斯與克拉倫斯此刻沒有吃飯的欲望,選擇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
“昨晚發生的一切已經可以證明你的猜測是對的。”克拉倫斯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淺淺喝了口又將杯子放下。
“那枚獵犬護符極端抗拒落入艾伯特的手里,甚至產生出恐懼害怕的情緒,可見它以往有可能都被艾伯特所掌握。
因為落在艾伯特的手里,讓它受到某種力量壓制,所以一直以來才沒有造成什么亂子。
直到史密斯警長從艾伯特身上拿走它,才導致一場場悲劇的發生。”
狄爾斯將近來發生的一連串事情結合起來,克拉倫斯提醒一句道:“那或許是契約的力量,你知道的,我的信仰,讓我對這方面的感知能力比你出眾。”
“如果是某種契約的約束,那么艾伯特·羅瓦里就應該是阿卡迪亞王國某個大貴族的血脈后裔。”狄爾斯在腦海回想一圈,不怎么確定道:“阿卡迪亞王國并沒有羅瓦里這個貴族姓氏吧?
這個問題你應該比我更加清楚。”
“沒有這個姓氏的大貴族。”克拉倫斯很篤定開口,接著補充道:“也有可能他是某個大貴族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你知道的,這樣的事情在貴族里面并不少見,他們有的人甚至還以此為樂。”
“又是一個值得調查的謎團啊。”
“呵,尊敬的狄爾斯先生,您身上的謎團數量是不是有點太多了?”
“這又將是我一筆無比寶貴的財富。”狄爾斯頗為自豪笑了笑,“也是每一位調查員都應該擁有的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