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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回京

嘉靖十一年八月,京師崇文門。

晴空萬里、惠風和暢,行人如織、車如流水!

在驢車駛過了南城蜿蜒曲折的街道、停在了崇文門前之后,楊名這才解脫。強忍著頭暈腦脹,他一骨碌鉆下驢車,感受著腳踏實地的幸福。

這時代的驢車可沒什么減震措施,與他穿越之前的汽車相比乘坐體驗云泥之別,就是和同時代比,驢車也遠遠不如轎子。再加上京師南城街道斗折蛇行、犬牙差互,天氣也悶熱無比,這最后的七八里地竟讓楊名惡心眩暈起來。

重新接觸到地面之后,他才得以仔細觀察大明朝的京師。

此時京師還沒有修建外城,凸字型的城墻結構也只有上面一部分,但南城已經聚集了相當數量的居民,各種高大、違制建筑隨意堆砌,完全沒有一點天子腳下的那種橫平豎直的秩序感,但熱鬧、繁華程度比起各布政使司駐地卻高了一個檔次。

就楊名自己的觀感,僅這京師南城,就能分兩個成都府。

而這崇文門更是京師商業最繁華地段,主街和里街兩側都是專營胡同,往來人流一點不比前世的前灘、外灘、春熙路、太古里、三里屯少,因為沒有規劃,南城的堵人堵車程度較現代商業綜合體還要高出一籌。

街上往來行人眾多,但大部分人的面部表情都極為平淡冷漠,木訥得如同泥塑木雕,給楊名的感覺像極了前世一線城市里七八點鐘地鐵上的上班黨。

生活的重壓讓他們來往奔波,從日出到日落,從年頭到年終,整日整年所作所為都是為了那幾文錢,那幾文填飽肚子的救命錢。在這樣的忙碌之下,他們竟無一點精力去管理自己的面部表情。

在楊名觀察著大明的同時,他的族人兼仆人楊大勝也麻溜地下了車,搬下車上的幾個包袱,然后準備給車夫付頭口錢。

在大明北方,一般將馬騾驢等稱為頭口,雇傭驢車、騾車都是要付頭口錢的。楊名這一行人總共三人,雇了兩輛驢車,楊大勝的兒子楊勇和大件行李在后面一輛車上。

這個精瘦干練的中年仆人唾沫亂飛,和車夫你來我往講了好一會兒價之后才說定了四十六錢的價格。

隨后楊大勝從腰間的盤纏上一枚一枚點出了四十六枚平錢,一把抓著拿給了車夫。

平錢就是面值一文的小銅錢,也稱小錢。明朝貨幣制度完全是混亂的,寶鈔形同廢紙不說,連銅錢都是私鑄為主。

到嘉靖十一年,官錢和前朝舊錢基本上退出了市場流通,行人商販買賣東西所付的銅錢絕大部分是私鑄錢,或者是各省自己所鑄的錢。

那中年車夫見他挑的都是品相差的私錢,也不知道是哪個偏遠省份的犄角旮旯里燒出來的,亦或是被刮了銅邊的銅錢,而將不多的幾枚近年鑄造的嘉靖通寶留著。

于是車夫便知此三人必是官員家屬,因為嘉靖六年鑄造的嘉靖小平錢沒有進入市場流通,只給官員賞賜分發過小部分。這天子腳下偶爾出現的嘉靖金背錢,也是被人用四五文私錢中的爛錢兌一文金背錢的價格給收走了。(注一)

楊名冷眼觀察著這一幕,沒有干預仆人的付錢行為。

以他對明朝的理解,明朝實亡于貨幣上,因為民間銅錢太過混亂,所以條編法實行的時候只能以銀兩收取丁徭銀,其后明末時恰逢南美白銀產量減少,大明進口白銀量大大減少。

連小民百姓都有刮銅錢錢邊的習慣,權貴富商們自不必說,天量的銀子被他們藏在了自家的地窖里面,因此市面上銀貴而銅賤。

但當朝者并沒有按時局將徭役銀折成銅錢,老百姓手里的糧食換不了幾個銀子。

權貴富商們越囤積銀子,銀越貴而銅越賤;銀越貴,權貴富商們越要囤積銀子,所以銀錢比暴漲,整個帝國的賦稅全部傾斜到了普通百姓身上,由是帶來了民變和賦稅大量拖欠。財政帶來的惡化緩慢造成了軍事上的惡化,明朝才一夕暴亡。

接過這四十六枚爛錢的車夫嘴里低聲罵罵咧咧,用京師雅音問候了一遍,然后鼓著腮幫子招呼自己的聯手,驅車往南邊的街道走了。

車轉向之后,在即將遠離這三位顧客的當口,車夫往看起來地位最高的顧客腳邊吐了一口濃痰,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后立即溜了。

這是一團淺黃色的濃痰,不偏不倚,將將落在楊名的黑色皂靴邊。

濃痰與土地的顏色相近,土地上的黑色皂靴顯得有點格格不入。

按大明律,只有官員胥吏才能穿靴子,小民百姓穿靴子是要挨板子的。

楊名也不惱,用皂靴邊鏟了一點土到濃痰上,然后用腳使勁兒蹭了蹭,簡簡單單的處理了一下,免得痰里的細菌傳播疾病。

劣錢帶給百姓的痛苦不是現在的他能改變的,既然不能解決問題,那就選擇掩蓋問題,就像鴕鳥一樣,把頭埋在沙子里,等到需要面對的時候再抽出頭來。

這位中年車夫的表情是他穿越以來見過的第一張兇惡面孔,他開始體會到大明民眾木訥的表情下想的是什么了。

若是他搞掌權執政,這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改革幣制。

給未來的大明舉重冠軍吐了口痰的中年車夫不會想到,就是他的這一口,吐出了楊閣老改革錢幣的決心。

秀口一吐,便是半個盛明!

楊大勝已經將包袱背在了身上。在他講價時,兒子楊勇已經將后車的行李搬下來,把挑擔綁好,隨時就能挑起來走了。

“東家,咱是去會館還是去你在翰林院的那個房子?”

同鄉會館一般不收費,原主在丁憂之前是翰林編修,被分配了一間澄清坊的房子。這房子雖然是三個翰林同住一院,但耳房什么的足夠翰林們的一兩個仆人擠一擠了。

楊大勝所詢問的這兩處去處,都是不收錢的地方。

緩好精神的楊名想了想,“會館雖然免費,但是白留一個人情,翰林院的那個房子應該早就被分給其他人住了,我們去中城或東城找一間客棧吧,這兩天抓緊時間先租一個房子,等安定下來再慢慢找著買一套房。”

他有官身,沒必要為了省錢去會館里住,同鄉的人情可不好還。

翰林院不比其他地方,丁憂完成之后一般是官復原職,而嘉靖朝前期的翰林院更是缺人,嘉靖三年的左順門事件一下子報銷了四個狀元、十幾個翰林,楊名更是聽說自己的同年鼎甲、嘉靖八年的狀元羅洪先也在自己丁憂期間回家隱居了,嘉靖十一年的進士們這會兒大部分還在家鄉錦衣晝行,今年庶吉士的館選都未開始,翰林院正是缺人的時候。

所以他丁憂后接著當翰林編修是十拿九穩的事情,之后只要不被貶,在京師要待上幾十年。所以就需要考慮長久居住的問題了,京師大,居不易,自然是要買套房子先。

但是大明的房產買賣是個很麻煩的事情,一處房產要出售,首先要經過街坊鄰居的同意,然后由擁有優先購買權的房主的街坊和親戚先決定買不買,期間要公示,等到流程走完才能進入市場流通。

而楊名這種外地官,戶籍屬于寄籍,按朱元璋的設想就不能在任職地買房子,以防官員貪污受賄,但是老朱的那套做法也就維持了幾十年,永樂年后外地籍貫的京官們就快快樂樂的給自己買房、典房了。

當然,也不是所有的京官都會買房,租房的也有相當的比例,買房群體主要是各部的堂官、郎署和翰林們,因為這三種官員都會在京師待很長的時間,而科道官、大理寺、太常寺等五寺、順天府以及兩個附郭縣的官員往往會租房或者直接住在衙門里。

房錢倒還是小事,因為極其夸張的買賣流程,所以房產交易不怎么興盛,再加上明朝的大官巨富們一般是在自己的家鄉購置不動產或田產,所以即使是天子腳下,一套小院子也就三五十兩,三進五進的大院子也就八九十兩到百二十兩銀子,而且面積和地段不是房錢的主要決定因素,建筑的用料才是。

要是在崇文門外的南城購買,價錢還能更低一點,但是就沒法上班了。

“好嘞!”楊大勝指揮自己的兒子挑起挑擔,他自己背起包袱,跟著主人楊名朝著內城走去。

先進入崇文門的甕城,然后被東城兵馬司檢驗了路引,三人順著人群通過了近十米寬的崇文門門洞。筆直寬闊的崇文門里街就出現在了楊名等人的面前,兩側的建筑鱗次櫛比、富麗堂皇,人流摩肩接踵,比南城還要熱鬧,行人的穿戴也鮮艷富貴起來,車馬倒是少了很多。

“這才有點京師氣象!”

楊名贊嘆一句,入眼之處隨處可見違制建筑和僭越服飾。

按老朱的大明律,平民就不許擁有三開間的廳屋,八品九品官才能在家里蓋三開間的房屋,楊名這種七品官家里的廳屋也才允許是五開間。

這條街臨街的店鋪中至少一半是五開間的大廳,就這點,洪武永樂兩朝就能抄了這些店鋪。

顯然京師群眾不怎么理大明律,甚至有點以違法為榮的感覺。

PS:注一,嘉靖六年的時候鑄造了一批平錢,嘉靖十三年的時候鑄造了一批面值二文、三文、五文、十文的折二、折三、折五、當十錢,重如其文。嘉靖通寶的金背錢算是明朝銅錢里的精品,當時一文錢就可以抵到私錢的四文錢。

諷刺的是,嘉靖五等錢在嘉靖年間沒有進入市場流通,他兒子隆慶手里才將這批錢投入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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