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時間金貴，咱午正到申初能辦完嗎？”

午正就是正午十二點，申時是下午三點到五點，申初就是下午三點。

楊名在翰苑的工作相當輕松，只需要看看日講時席春的講卷和經筵時給皇帝看的講卷有沒有錯誤，其中，經筵講卷還要經過內閣那三位閣老檢校一遍，幾乎沒有出錯的可能性。

其他翰苑同僚可都有自己的本職工作，除了去司禮監內書堂上課外，剩下大多數編修、檢討這段時間正在檢?！段渥趯嵱枴?，也就是先帝朱厚照的名言警句。

他們一般會在申時下班回家，今天是編檢廳那幫人約定去新科狀元林大欽家里探望林母的日子，估計還會磨蹭地遲一點。

“一個半時辰是足夠了，其實最重要的是東家過去畫了押，再付了銀子即可，剩下的搬行李這等粗活我和勇兒就足夠了?！?

楊名心底一盤算，覺得確實時間夠了，于是也不糾纏，叫了兩道菜和十個大饅頭，與兩個仆人吃了，然后摸了銀子出來揣到懷里，換了身普通褶服和帽巾，和老仆腳步匆匆往澄清坊趕。

因為原先的租客已經搬走了，所以院門也上了鎖，楊大勝先去找到房牙和房東，房東又去找來總甲家里的代表。

這澄清坊共分了九鋪，每鋪占據若干胡同。官府在一鋪中選一戶擔任總甲，總甲家負責管理每鋪的打更人、火夫、糾紛調解等基層自治雜項，以及捐稅、勞役等的分配。

二道胡同是個小巷，和金魚胡同在金魚鋪，這個鋪富人很多。總甲家里那就更富了，只派來一個他家店鋪雇的二掌柜過來參與。

人到的差不多之后，房東又去叫了東、西、北三家鄰居過來做見證。

剩下的楊名和二掌柜、房牙等人聚在正廳，這里面的桌椅等家具都是上個租客的，甩手低價賣給了房東，也不知道以后歸誰使用。

此刻倒是讓這幾人坐著，行了一個方便。

“不知是相公自己寫契約，還是找個代寫的？”

房牙是位臉紅撲撲的胖老頭，樂呵呵地問道。

“找個代寫的吧，我自己寫一份市面上要一兩銀子，寫份租賃契約實在不值得。”楊名小小的裝了一波。

翰林墨寶一副可是五錢到一兩銀子，寫份契約五分銀子都用不到。

房牙卻不相信，“相公是來打趣我等的吧？哪有一兩銀子的契約錢？”

那二掌柜是個精干的中年人，南來北往的顧客見多了，有點見識，知道是翰苑或者國子監的官才有這么高的潤筆費。

他對楊名拱手一拜：“竟是宗師當面，不知相公供奉于哪個衙門？”

國子監雖然在北城安定門那邊，可官員是先上朝再去衙門當值，因此二掌柜也拿不準這位年輕相公是哪個衙門的。

楊名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二掌柜心里大概猜到了，卻不點破，也不給房牙解釋，反倒說起了代寫的事。

“沈老翁，這五分銀子是你掙還是我掙？”

作為金店的預備役大掌柜，這二掌柜也是能識文斷字的，區區一份契約還不在話下。

“我就不獻丑了，這銀子合該你拿?！毙丈虻姆垦劳泼摿恕?

不多時，三家鄰居陸續被房東喊過來，“人齊了，我們就開始吧！”

房東名為趙懋凱，長須中年人，有個秀才的功名，因為家處順天府這地界，讀書也不怎么用功。

“楊兄，按你家仆人所講，咱這院是八兩五錢銀子租賃一年，一年一清，不足年搬走不退租賃，可提前說好了啊！”

上個租客租期未滿就準備搬走，跟他鬧過退租的事情，趙懋凱看他可憐，勉強退了幾錢銀子，心上也不情愿拿銀子出來，于是決心這個租客上咬死不退。

“沒問題。咱是先寫契約，按了手印再付銀子？”楊名問道。

“先寫契約吧。張掌柜的，就你來。”

當下講定了各項細節，于是二掌柜從袖口里掏出一個大拜匣，拿出里面備好的紙墨筆硯，從門海里舀了水，開始撰寫。

楊名看的稀奇，以前聽說有些人的拜匣里面裝著文房四寶，以備突然拜訪來不及回家寫拜帖之急，到后來發展成了文人出門就帶個拜匣。

說實話，這種大拜匣他還是第一次見。其實這玩意的功能也就相當于后世的一只圓珠筆外加一個筆記本。

古代的科技還是落后。

圓珠筆的工藝要求有點高，鋼筆和鉛筆技術要求不太高，楊名想著能否在這上面創個業。

但轉念一想，明朝人不一定會用鋼筆鉛筆寫字，立時打消了這個念頭。

“立賃契人趙懋凱，有澄清坊金魚鋪二道胡同磚房住所一院，計有三開間正廳一間，耳房兩間，東西廂房四間，單坡屋三間，合七十一步見方。

其間磚墻、門窗、圍壁、門海俱全，并有桌椅凳床若干，租與四川承宣布政使司潼川州遂寧縣人楊名，年費八兩五錢銀子，一年一清，當公收足，不得拖欠。

若有拖欠事項，房東破賃另租，租客破賃亦不退租。坐落：中城井澄清坊金魚鋪二道胡同，東至李林才家、西至孫承元家、北至趙山家為界，南至官街。

嘉靖十一年八月十九日。房東趙懋凱，中見人房牙沈坤，總甲家掌柜張福順，左鄰李林才，右鄰孫承元，北鄰趙山，代書人張福順?！?

書寫完成，就要畫押簽字，可楊名突然有了疑問。

“這總甲的名字沒寫吧？”

那二掌柜和氣解釋：“相公不知，我家東家住在西城一處僻靜清貴所在，不在金魚胡同，因此這總甲事項都是鋪子里的掌柜和我幫忙看管，承蒙鄰居們看得起，倒也無甚錯謬，這買賣租賃契約上都是寫我和大掌柜的名字，免得打攪了我東家。相公若不放心，可還有高鄰和沈老翁等人，錯不了的?！?

其他人也沒說什么，看來這胡同里往常就是這么做的。

“你東家倒是會躲清閑。”

楊名拿起契約，再次核驗了一遍后點頭確認，畫了押簽了字。

這房東也挺好說話，居然把家具都留給楊名使用，也不在契約上寫明數量，意思是用壞了雙方協商著賠償就行，不用斤斤計較。

然后楊名拿出銀子，用北鄰那家金店里面的戥子秤稱量了，付給了房東。

給了沈老頭一錢銀子的牙錢，張福順拿了三十五文好錢的潤筆費，以及十文錢的中見錢，其余三家鄰居也都給了十文錢的中見錢。

這錢也都不白拿，有了問題須見官時，寫了名字的可能會被叫過去問話。

但是絕大部分情況下都鬧不到那一步，鄰居和總甲都能調節矛盾。

付過錢之后，楊名便不用繼續待著了，需要承擔的更役、河役等事項自有楊大勝聽從二掌柜張福順的安排，大翰林先行回去換了行頭，又去翰苑上班。

這一路上走了約莫兩刻鐘的時間，楊名想起崇文門里街和東長安街相匯聚的地點后世應該是叫東單，那自己現在就住在王府井北邊一點，一年九兩不到的房租不算便宜了。

九兩占到年俸的四分之一，換成前世的工資，那就是十萬左右，也不知道這樣的房租能否在北京租到三室一廳？

帶著這些有的沒的遐想，楊名在翰苑等到了同僚集合去狀元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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