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工業園區電子廠，凌晨2點。

車間里的機器轟轟作響，所有人不停地重復著手中的動作，即使有些人的大腦已經不聽自己的使喚，卻依舊在支撐著疲倦的身體。不敢讓自己睡著在工位上。

熒光燈管在天花板嗡嗡作響，焊錫的焦糊味混著消毒水味鉆進鼻腔。林野趴在流水線前，左手捏著手機中框，右手拿電烙鐵，這動作他是日復一日，重復又重復，今天已經不知道重復了多少次，肌肉記憶比腦子還快。

看看不遠處轉悠的幾個人，小組長悄悄湊到他身前:“精神一點，昨天旁邊那條線削牛皮的老周一不小心將手指放到了機器里，說是粉碎性骨折，怕是沒了。”

林野一愣:“這么嚴重？”

“你以為呢，今天整個車間查的特別嚴，就是因為昨天那事，要是被抓住睡覺、違規操作，罰款可不輕。”小組長沉聲說道。

“小野，換焊錫絲！”旁邊工友的吆喝聲刺破噪音，他抬頭時，護目鏡上蒙了層白霧，睫毛上沾著細小的金屬碎屑。

“哦，好！”

剛換掉焊錫絲，林野突然感覺到頸椎一陣抽痛，像有根生銹的針往骨頭里扎。

“嘶！”他倒吸一口涼氣，手指揉了揉后頸，這真他喵的疼啊。

工友老周看了過來，笑道：“又揉脖子？你這頸椎遲早廢。上次小吳說，他表哥頸椎病做了手術，花了兩萬塊。”

“應該沒事吧，我一個年輕人，應該不至于頸椎病。”林野也是輕笑著回應道。

老周手中動作不停，道:“小病不治，大病難治，我知道你小子年輕。不過還是別掉以輕心了，抽空去醫院看看。”

“好，您是前輩，我聽您的。”林野嬉皮笑臉地說道，卻絲毫沒有將對方的話放在心上。

一夜過去，終于熬到了下班。

林野來到工廠的更衣柜前換掉了一身工服，打開手機看著昨晚母親打來的電話回了過去。

“媽，我剛下夜班，爸這是……”

林野看著視頻中靜靜躺在床上的人，又看看母親皺成一團的臉，心中“咯噔”一下。

“也沒啥大事，就是你爸昨天騎電動車摔了，現在膝蓋腫的走不了路，醫生說過個四五天就能好。”

林野喉嚨發緊：“媽，我這月工資發了就寄回去。”

林母抹了把眼淚：“你給自己多留點，別省著，咱該花的錢還是要花的。你上次說頸椎疼…要不咱請假去醫院看看？”

“不用了媽，您未來兒媳婦可是護士，這點小毛病還用不著去醫院。”林野嬉皮笑臉道。

“行行行，我拗不過你，等會要給你爸換藥了，我先掛了。”

“嗯，好！”

出了工廠的大門，林野掃了一輛共享單車，直奔高新區醫院。

在醫院附近找到停車地點歸還，剛拿出手機，一個布包便拋入他的懷中。

“這是？”他心存疑惑地抬頭望去。

一股淡淡的香氣撲鼻而來，迎面正站著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靜靜地看著他。

是林曉，高新區中醫院的實習護士，馬尾辮松松垮垮，眼下泛著青黑，也是今天早上才剛值完大夜班。

“想我沒？”林曉探著腦袋向林野問道。

“不想！”林野故意說道。

“哦！”小姑娘臉色立馬垮了下來，轉身就要離開。

林野立馬追了上去，牽住對方的手:“好了好了，我想還不行嗎？你看我這不是剛下夜班就馬不停蹄地跑過來看你了嗎？”

“哼！”小姑娘傲嬌地抬頭45度，不予理會林野。

“別生氣了好不好？你看誰家的女朋友生氣像你這么可愛？”林野情不自禁伸出手揪了一把林曉氣鼓鼓的臉，另一只手不由地與其十指相扣。

“你……”林曉氣惱地轉過頭來，“不許揪我的臉。”

“好好好，我聽咱們小祖宗的。”林野捏了捏手中的布包，看向林曉，“這個是？”

“艾草香囊，看你總熬夜，它能幫你祛除體內寒氣。”林曉淡淡說道。

“嗯，還挺香的，親親我家寶貝。”

林野將布包湊近鼻尖嗅了嗅，艾草的清香混著淡淡的皂角味，是他熟悉的味道。

想起初中時，林曉總把媽媽做的艾草枕頭塞給他；想起去年冬天，她蹲在他家樓下，給他凍紅的手哈氣：“你說你怎么凍成這樣了，以后我給你織條圍巾好不好？”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從高中到大學的戀情，讓多少人羨慕不已，兩人都已經商量好了，等到實習結束回去后就領證結婚。

“走吧，我們先去吃早點。”

熱騰騰的小籠包子端到兩人身前，兩人相依相偎，也不管周圍人的目光。

“喂我吃飯！”林曉看向林野十分認真地說道。

“你現在真的是越來越……”林野雖嘴上笑罵，手里的動作卻也不慢，他用筷子穩穩地夾了一個包子，遞到林曉嘴邊，“張嘴！”

林野穩穩地把小籠包送到林曉嘴邊，看著她滿足地咬下去，嘴邊沾了點點油星，心里涌起一陣暖意。他輕笑著伸出手指，想替她擦去。

可就在他扭頭的瞬間，脖頸側后方猛地傳來一陣強烈的、針刺般的僵硬與劇痛，像昨夜在車間里感受到的抽痛陡然加劇了十倍。

他的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伸出去的手也僵在半空，一股難以抑制的酸澀感直沖眼眶。

“怎么了？”林曉原本含笑的嘴角立刻落了下來，她敏銳地捕捉到了男友的異常。

那僵硬的姿態和不自然的停頓讓她心臟一緊。

“嘶……沒、沒事，”林野猛地吸了口氣，幾乎是咬著牙擠出一個笑容，迅速將手臂收回，假裝活動了一下肩膀，“就脖子有點……軸著了，可能是夜里睡覺姿勢不對。”

他不敢再大幅度轉頭，只是稍微晃了晃腦袋，試圖緩解那份讓他眼前都差點發黑的痛楚。

昨夜小組長和老周的話，還有視頻里母親憂心忡忡的臉，此刻都沉重地壓在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