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指的人多出的手指是負擔還是恩賜？

健康，就是吃的好、睡的好、喝的好。

那位老爺子的話語在林野腦海中不斷回蕩，他拍拍灰塵從地上站起，一聲干澀嘶啞的“哈”從胸腔迸出，像生銹齒輪強行扭轉的摩擦聲。

這笑聲起初是短促的、破碎的，繼而連成一片癲狂的洪流，在空蕩的街道上橫沖直撞。

“哈哈哈！”

大笑聲似喜似狂似癲。

林曉緊張地看著林野，他微微拽住林野的衣角，“林野，你怎么了，你別這樣嚇我好不好？”

林曉委屈至極，她真的害怕林野承受不住心理壓力就此崩潰。

“曉曉，我不治了?！绷忠翱聪蛄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內心一陣輕松，“一個小疙瘩而已，我不管它是什么，一點感覺都沒有，醫生憑什么說我有病？憑什么？”

林野像是在向蒼天質問，又像是在埋怨命運的不公，只是無論最上有多倔強，也難掩心中的恐慌。

醫生說的有錯嗎？

儀器檢查出來的東西會騙人嗎？

林曉站在那里，渾身冰冷，如墜冰窟。她擔憂地看著林野，不知道該怎樣去勸慰，她張了張嘴，喉嚨里卻像被一團苦澀的棉花堵住，幾次嘗試，都發不出任何聲音。

眼淚無聲地滾落，比剛才更洶涌，她終于還是開口了:“林野，我們回老家吧，回家了再說，好嗎？”

她彎腰撿起地上的檢查單，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入自己的小包中。

林野看到她滿臉的淚，以為她是在為自己的頑固和懦弱而心痛、失望。

他那股倔強的火焰被愧疚澆滅了一點，聲音低了下來，帶著濃濃的疲倦：“曉曉……對不起……我不是不怕……我就是覺得……我……我現在……”

他想伸手幫她擦淚，手指動了動，又頹然地放下。

“沒事的，林野，我都懂！”林曉一下子撲進林野懷中，緊緊抱住林野的腰腹，貼在他的胸膛上，感受著他的體溫。

……

辭職，回家，考慮到林野的頸椎或許好的還不徹底，林曉強制性地給兩人購買了機票。

辭職手續出乎意料地順利，仿佛工廠對于流失一個底層操作工早已司空見慣。

車間里的機器依舊轟鳴，焊錫的焦糊味依然刺鼻，但這都與林野無關了。

他看著最后一眼這片榨取了他青春和健康的冰冷空間，心中涌上的不是留戀，而是一種近乎麻木的解脫。

收拾宿舍簡單的行李時，林曉格外沉默。她細心地幫林野把出院時帶回來的那幾本中醫書，用一件舊衣服仔細包好，塞進他的行李箱夾層。她的動作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么。

“這些……還帶著？”林野靠在門框上，看著她忙碌的背影。

“那位老爺爺留給你的，總歸有點念想。”林曉沒有回頭，聲音很輕，“萬一……用得上呢？”

她刻意省略了后半句，但兩人都心知肚明那個“萬一”指的是什么。

機場的人流涌動，嘈雜而疏離。巨大的落地窗外，一架架銀鳥般的鋼鐵巨獸在跑道上起降，載著各懷心事的人奔向四面八方。

林野和林曉拖著簡單的行李箱，像兩顆被激流裹挾的小石子，排隊等候安檢。

林曉緊緊握著林野的手，指尖冰涼。她的目光警惕地在四周梭巡，似乎任何投向林野的視線都可能成為窺探秘密的觸手。

她的神經比林野繃得更緊，那折得方方正正的、藏在貼身小包內層的報告單。

關于腋下淋巴結腫大的那張“病因不明”的紙像一塊烙鐵，燙得她心尖發顫。每一次安檢員的低聲交流，每一次掃描儀的鳴叫，都讓她不由自主地一激靈。

“下一位?！睓C械的女聲響起。

終于輪到他們了。

林野先把背包放上傳輸帶，然后是行李箱。他深吸一口氣，抬起雙臂，站進了那冰冷的銀色拱門。

“滴——”

蜂鳴器在他走過時突兀而清晰地響起，像一根針猛地扎破了壓抑的寂靜。

旁邊的男性安檢員立刻上前一步，動作訓練有素：“先生，請稍等。”

他拿著金屬探測器，表情嚴肅地示意林野站到一邊的檢查臺上。

林野的心臟驟然狂跳，冷汗瞬間從額角滲出。不是因為金屬警報，而是一種被當眾剝光的羞恥感！

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想起那張腋下淋巴結腫大的報告單。

周圍等待安檢的人群投來好奇或探尋的目光，像無數根芒刺扎在他裸露的皮膚上。他感覺自己腋下那微不足道的小疙瘩，此刻在想象中正腫脹發熱，吸引著所有人的注意。

他張了張嘴，喉嚨干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怎么了？”安檢員見林野臉色煞白，神情僵硬，眼神飄忽，甚至下意識地含胸縮肩，仿佛想遮掩腋下，不由得更提高了警惕，聲音也加重了幾分，“先生，請配合檢查！”

就在林野感覺快要窒息時，林曉一步擋在了他身前。

“不好意思！先生！”她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護士特有的、強行冷靜下的急切，“他頸椎病急性發作剛出院沒多久，還在戴頸托恢復期！醫生特別交代脖子不能劇烈活動！剛才可能是不小心動作大了點，金屬搭扣碰到了？”

她語速很快，但吐字清晰，同時飛快地拉開自己隨身的小包，從里面翻找出一個小本本——那是林野出院時保留的醫院出具的《頸托佩戴證明及康復建議書》。

這是她為防萬一，硬是在離開醫院前去補開的。證明上清晰地寫著“頸托固定制動期”，注意事項包括避免頸項受力、過度扭轉等。

她將那幾張紙遞到安檢員面前，身體微微前傾，形成一道單薄卻堅定的屏障，隔開了那些探究的視線和安檢員進一步的盤查。

安檢員皺著眉頭接過證明，借著燈光仔細看了一遍，又看了看林野頸上那個硬質頸托，這是王醫生早期開具的保守治療方案之一，出院后仍需短期佩戴鞏固。

還有他因緊張和醫囑而刻意僵硬的脖子，神情終于松緩下來。

“原來是頸椎病恢復期啊。”他理解地點點頭，語氣緩和了不少，“戴著頸托呢。不過，下次這種情況可以提前跟我們安檢人員說明一下，避免不必要的誤會。”

他又拿探測器在離林野身體一尺遠的地方象征性地掃了幾下，尤其是繞開了頸托和僵硬的脖子附近，然后揮手示意可以了，“好了，先生，沒問題了，您可以拿好行李通過了。請小心些?！?

“謝…謝謝。”林野聲音嘶啞地道謝，感覺渾身脫力，背后已被冷汗浸濕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