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治！”林野聲音低沉地說道，他轉頭看向小趙姑娘，“申請這個臨時救助還需要什么嗎？”

小趙將申請書與調查表拿了過來，放到桌子上，指著最后的申請人對林國富道：“林叔，麻煩您在這兒簽個字，按個手印。然后就是病歷、票據、身份證、戶口本復印件，2寸照片，你們盡快送到村委會?！?

看著父親粗糙的食指在印泥上重重按下，又帶著幾分鄭重和猶豫，最終落在“申請人簽名”旁那一小塊空白處，留下一個清晰卻微微歪斜的紅褐色指印，林野的心像是被那抹紅色燙了一下。

簽字的承諾落到了紙上，像一層薄冰覆蓋在他心頭激蕩的惶恐河流上。

隨后，小趙姑娘又在調查人那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趙一楠，林野這你才知道這位小趙姑娘的名字。

“好了，林叔?！壁w一楠輕聲說道，小心翼翼地將簽好字、按好手印的申請表和調查表收進文件夾。

她看了一眼壓抑到凝滯的空氣，以及李秀英依舊止不住的啜泣和林國富緊繃的、鐵青色的臉，臉上帶著職業性的理解和同情，“李主任，咱們把材料收齊了盡快上報鎮里，現在申請渠道還是很暢通的，你們也別太著急，政策會落實的?！?

她后半句是沖著林家三口說的，目光掃過低頭不語的林野和淚水漣漣的李秀英。

“對，對！”村主任李衛東連忙接過話頭，臉上堆起一絲強擠出來的笑容，試圖驅散屋里的陰霾，“林老哥，嫂子，你們看開點?，F在醫學發達得很，查出來是第一步，后續該怎么治再說。小趙說了，會盡快辦。你們也放寬心，該吃藥吃藥，該休息休息。小野這……”

他看了一眼林野，似乎想找點安慰的話，“這孩子一看就是有福氣的，肯定沒事！”

他的安慰顯得有些蒼白無力，尤其是后面那句“有福氣”，在冰冷的診斷面前仿佛一個拙劣的玩笑。

林國富勉強點了點頭，喉嚨里發出含糊的一聲“嗯”，算是回應。

他現在所有的力氣仿佛都被剛才的爆發和簽字的動作抽空了，只剩下支撐這副沉重軀殼的本能。

“那林大哥，秀英嫂子，還有林野、林曉，我們就先走了，不耽誤你們?！崩钚l東感受到氣氛的尷尬，識趣地提出告辭。

“主任您不是還有別的事嗎？”林國富疑惑地看著李衛東詢問道。

李衛東一怔：“嗐！今天過來找你的確還有別的事情，可是看你家發生了這么大的事，你看我這……你讓我怎么說得出口嘛！”

李衛東的話語在沉悶的空氣里艱難地滾動，像一塊硌腳的石頭。他不自覺地搓了搓手，黝黑的臉上皺紋更深了。那雙平日里帶著點干部特有精明的眼睛，此刻被一層厚厚的顧慮和尷尬覆蓋。

“嗐！”他重重嘆了口氣，這聲嘆息比之前的任何一句都更清晰，帶著全然的無奈，“林大哥，秀英嫂子，不瞞你們說，今天來除了看看情況，幫小趙跑跑腿，確實還有一件……算是村里頭的緊要事，想跟你……”

“主任，你先等一下。”話還沒說完，一旁站著的趙一楠突然開口打斷李衛東的話，她從文件夾中再次拿出一個紅頭文件，遞給李衛東，“你看看這個可以嗎？”

李衛東結果文件大概翻閱了一下，就又遞給趙一楠，他若有所思地盯著林國富一家三口看了半晌，再次坐回到沙發上。

再次抽出一根煙，一根遞給林國富，一根塞到自己嘴里。

林野等人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都對那份神秘的文件充滿了好奇。

終于，李衛東再吐出一口煙霧后道：“林大哥，現在這國家的政策還是非常不錯的。你家的這生活條件、生活狀況，不僅我看到了，小趙也看到了，讓你們這么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所以……小趙，具體這個政策是怎么一回事你跟林大哥說說。”

“叔叔、阿姨，是這樣……自脫貧攻堅工作實施以來，我們省也在不斷健全防止返貧動態監測和幫扶機制，說這些你們可能也不懂，我就挑主要的跟你們說一下吧。就是……今年是21年，在今年的脫貧攻堅同鄉村振興有效銜接工作中明確指出，要堅決防止返貧致貧的風險出現，這個風險的界定怎么說呢？就是不能讓你們的人均收入低于6000元。剛才我對你家的經濟狀況也有了一個基本的了解，按照政策規定，我們需要將您家納入進入國家的監測系統，對您的生活經濟狀況進行動態跟進，給予您一些政策上面的幫扶，比如低保、就業培訓、交通補助等等，您看……”

李衛東的話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凝固的空氣中激起一圈微瀾。林國富和李秀英都僵住了，仿佛一時間無法理解這連串復雜的詞匯意味著什么。

“防止返貧”、“動態監測”、“幫扶機制”、“6000元”……這些字眼在他們貧瘠困頓的現實面前顯得遙遠而陌生。

林野的內心卻翻涌起來。

他看到了趙一楠手里的紅頭文件，看到了她眼中職業化的、但又并非虛情假意的關切。

一個冰冷的事實正在被確認：他家，已經是符合“國家幫扶”標準的困難戶了。

貧窮像個醒目的標簽，被無情地貼在了他們身上。這讓他感到一種混雜著羞恥和現實壓力的窒息感。

林曉的眼睛亮了一下，抓住關鍵：“納入監測？幫扶？具體……能有什么幫助呢？低保……我們是能領錢嗎？”

她問出了最實際的問題，林野剛丟了工作，林國富老兩口的醫藥費也是個無底洞，能直接拿到錢，無疑是雪中送炭。

趙一楠理解這種急切，但保持了專業：“妹妹，不是單一發錢。是綜合施策?！?

她耐心解釋，“比如像叔叔阿姨這樣有慢性病的，如果能納入監測，醫保報銷比例可能提高，自費部分會減少很多。這是最大的好處之一。另外，就業培訓就是針對有勞動能力的人為他們免費提供技能培訓，推送就業信息幫助他們就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