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5am.】

當太陽直射南回歸線，英倫三島迎來冬令時，清晨時間指針回撥，夜長晝短。

西奧多睡眼朦朧伸長胳膊，關掉床頭柜上的鬧鐘順便打開燈，把臉埋進枕頭發出悶聲長嘆。

穿越到英格蘭半個月了，還是有些無所適從。

地理氣候在其次。

主要是作為苦逼的華爾街金融民工，每天早上睡醒睜開眼睛第一件事就要接收來自全世界的高密度財經消息，如果不能看到手機屏幕顯示大堆小紅點，他會非常焦慮。

簡稱牛馬綜合征……

而現如今是1994年，摩托羅拉最新款旗艦手機售價高達兩千英鎊，體積重量僅五兩沉！

對他而言，這部號稱重新定義了行業產品輕量便攜標準的手機，仍然是塊磚頭，連時間日期顯示都需要每次開機手動設置。

“手表，讓我來看看今天戴哪塊。”

西奧多郁悶夠了，打著哈欠翻身下床走進衣帽間，從長條玻璃展柜中挑出一塊順眼的百達翡麗將官底，按照冬令時調整好日期。

再根據腕表款式搭配一身衣服，手機揣進褲兜口袋里。

只能先勉強這樣將就，掌握基本即時通訊信息，其他慢慢適應吧。

他邊自我安慰邊揉掉眼屎，站到落地鏡前審視全身。

黑發褐眸白皮膚，五官立體鼻梁尤為挺拔，可惜才19歲正處于怎么吃都不長肉的年紀，體態修長肩膀單薄略顯細狗。

穿著打扮善用揚長避短原則，內搭白襯衫外罩羊絨馬甲，倒也頗為符合東方審美的鄰家大男孩標準。

“有點小帥。”

西奧多對著鏡子滿意地點點頭，金融男嘛，無論身處何時何地發型不能亂，死裝就完事了！

況且他現在可是英格蘭貴族老爺，正兒八經有世襲爵位封號，全名西奧多·珀西·斯圖爾特——最尊貴的赫爾侯爵。

赫爾，位于英格蘭東北部約克郡，一座歷史悠久的城市。

早在十五世紀，斯圖爾特家族祖先給約克公爵扛活，獲封侯爵封號領地在赫爾。

傳統軍功貴族，自玫瑰戰爭之后幾乎沒缺席英國歷史上的重要戰爭，家族男丁命運多舛。

直到半個月前祖父去世，西奧多穿越而來代替原身繼承爵位，‘赫爾侯爵’封號才傳到第九代。

至于為什么不是他父親繼承爵位，因為他父母都是有著理想主義的醫生，多年前參加非洲人道主義救援雙雙被病毒感染，病逝后當地火化只抱回來兩個小盒。

反正可以說在英倫三島這一畝三分地，他死裝起來相當具備正義性，家族祖先為英格蘭人民流過血立過功，不裝逼對不起列祖列宗啊！

“但關鍵問題是，該怎么裝呢？”

西奧多刷完牙抹了把嘴角泡沫，雙臂支撐洗手臺盯著鏡子，一張過于年輕的臉，唇邊長著淡淡青色胡茬。

首先為了規避高達40%的遺產稅，家族財富都集中在信托基金，得等到六年之后才能收回控制權。

另一方面，他上輩子生于1995年，對于九十年代認知，只有課本教材里那些泛泛而談的宏觀經濟，與經典金融商業案例。

“需要從長計議，難啊！”

流水嘩啦啦，西奧多梳洗打扮后戴上調好的腕表，時間剛過七點半還沒亮天，所以英國佬吃‘早午餐’多少有點道理。

他推門出臥室，走廊里亮著暖色燈光，樓梯連接處橡木墻板排滿一排刻畫，記載家族歷代祖先戰績。

踩著嘎吱作響的樓梯下樓時，抬頭就能看到高聳穹頂，維多利亞時期的鍍金吊燈有半輛車那么大，樹枝藤蔓造型垂下一顆顆水晶，夾雜些許白熾燈泡。

一樓主廳墻壁掛毯是十五世紀的尼德蘭南部地區出品，描繪著同時期英格蘭玫瑰戰爭場景，掛毯邊角褪色灰白感覺一碰就碎。

壁爐上方橫列懸掛家族歷代‘赫爾侯爵’人像油畫，最后一副色彩非常新，顯而易見剛掛上去。

這座位于赫爾市鄉下的祖傳莊園，由中世紀修道院改建而成，至今四五百年了本身即是一級保護建筑，里面的物件自然有年頭。

來回翻新修補，居住體驗感并不怎么樣。

勝在占地面積大有三百多英畝，把早先的狩獵園和一少部分花園改成農場，能申請百分百減免遺產稅。

包括這座莊園在內，斯圖爾特家族資產總計6200萬英鎊，要是老老實實繳遺產稅得兩千萬英鎊。

西奧多哪怕跟這些古董睡一輩子，每天早上兩眼一睜面對黑黢黢的冬令時天氣，除了看看地下收藏室的宋代青瓷、古希臘雕像，要么就打打保齡球、網球，消磨枯燥無聊日子。

也不可能為了搬進城里享受現代生活，多繳納幾百萬鎊稅款！

…………

“小爵爺，您該移步餐廳了。”

十點左右室外天色透亮，西奧多正蹲在書房角落翻找書，身后突然傳來低沉語調。

他嚇得一哆嗦直接就立正了，胳膊直起雞皮疙瘩，走路沒聲鬼一樣就算了，稱呼要不要這么封建余孽。

“埃德溫叔叔，我昨天剛說過，你這樣稱呼我，被同學們知道了會挨笑話的。”

西奧多看著老管家鬢角斑白發絲，忍了又忍平心靜氣強調。

“抱歉，珀西少爺，恕我考慮不周。”

老管家埃德溫左手托著銀質懷表，金表鏈垂落角度精確，維持與西裝第三顆紐扣平齊，欲言又止道：“但您已經正式繼承爵位。”

“但現在已經是二十世紀最后一個十年了。在所有人愿意主動稱呼我侯爵之前，我們不要再討論這個問題。”

西奧多頂著張年輕的臉，神情嚴肅微抬下巴一轉身，自顧自去餐廳吃飯。

自取榮耀，這波即興發揮能打90分！

埃德溫為斯圖爾特家族服務一生，對自身管家職業信念感極強，很吃這套老派的貴族精神說辭，不再糾結老懷甚慰樂呵呵。

西奧多松口氣坐到餐桌前，沒急著對付面前的豆子醬配面包，先看向手邊托盤里一疊報紙。

《每日電訊報》擺在最左邊易拿取，這份報紙是傳統貴族保守陣營的政經口風，祖父在世時每日必看，如今輪到他。

然后是《泰晤士報》，天天講些議會撕逼的破事，末尾版面訃告欄常見某位貴族老頭見上帝了。

【摩根士丹利報告：全球互聯網基礎建設薄弱，數字交易商用前景存疑。（分析師瑪麗·米克爾團隊測算：現有網絡協議難承企業需求，消費端用戶增速恐滯后技術預期｜第三季度技術經濟評估）。】

西奧多看完金融版面今日頭條，擱下手中咖啡杯和瓷碟發出清脆碰撞聲，不理會老管家面露無奈的樣子，提起鋼筆圈定報紙日期。

1994年11月3日，截止今年第三季度，華爾街對互聯網看法尚處疑慮狀態？

泰晤士報向來對新興科技持保守謹慎立場，西奧多穿越之前它家還在噴人工智能，他搖了搖頭在日期后面備注‘報告原文’字樣。

接下來幾份報紙無甚重點草草翻看，最后查看老管家手動匯總打印的金融數據和全球財經新聞摘要。

這些信息原本動動手指刷手機就能獲取，現在卻得花大價錢專門買一臺路透社的終端機，再按月支付一筆相當于信息服務費的錢，租用衛星信號接收數據。

“珀西少爺，請享用。”

早午餐慢騰騰吃到十一點多，老管家適時湊上前，用一壺紅茶替換掉空咖啡杯，順便送上幾份信件。

“what？這個叫…布里奇特…萊利的女人，為了把她的藝術作品無償送去南非做慈善展覽，花了我兩萬八千鎊空運費用？”

西奧多一手攥緊開信刀，一手捏著薄薄的感謝信，眼睛瞪大滿是不可置信。

“萊利女士是視覺藝術的奠基人，在藝術界享有盛名，斯圖爾特家族長期資助她的公益事業。”

“前幾天在我祖父葬禮上哭著擁抱我的那個老……那位短頭發老奶奶？”

“沒錯，萊利女士與您的祖父是至交密友。”

“所以我該怎么做，答應她信里的請求，為南非公益藝術展再捐三萬鎊？”

西奧多想吐血，不生氣不生氣，這屬于維持家族人脈的必要開支，招手示意拿支票本來。

老管家杵在原地未動，斟酌著含蓄建議道：“珀西少爺，這筆費用可以通過家族信托支出，不如把信轉交給伊莎貝拉子爵？”

“有道理，正好今天下午要去倫敦見艾莎阿姨。”西奧多回過神悻悻然表示同意。

伊莎貝拉·珀西是他教母的女兒，雙方家族世交。

這位艾莎阿姨目前擔任他家的財富辦公室管理人，全權掌握斯圖爾特家族信托資產管理權。

他沒有插手的份兒，在信托基金剩下的六年存續期內只享有受益權，每年能夠按月領取總計一百多萬英鎊盈利分紅。

另外，遺囑繼承條款包括但不限于:他二十二歲之前不得長期離開英國，二十三歲之前不得結婚諸如此類……

“我得跟她談談，好好談談。生活費足夠我跟女孩子約會了，但不夠跟市場約會。”西奧多意興闌珊扔下開信刀起身去書房。

老管家默然無語，相比年紀輕輕手持大筆英鎊貿然沖進金融市場做空知名銀行這種驚悚恐怖故事，跟女孩子約會最多只算風流浪蕩點的桃色八卦而已。

目送年輕的侯爵身影消失，他踱步到餐桌邊，仔細整理報紙版面留下的手寫備注，移交家族書信秘書進一步處理。

存檔保留或銷毀，晚上應該可以收到摩根士丹利互聯網分析報告原文的傳真。

Digital Commerce（數字商務），E-Commerce（電子商務）。

前一個詞組是泰晤士報標題加粗重墨，下方墨藍鋼筆字跡寫著第二個詞組，Commerce是商務，E是什么？

老管家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