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區之外的教堂整點報時鐘聲模糊不清，大概響了三次還是四次。

會議室里亮起燈光，秘書送進茶歇點心。

又過一會兒艾德森走出來，布朗律師跟在后面，兩人沉默不語前往二樓雪茄室。

關上門，老頭從雪松木保濕盒里取出一支小號蒙特雪茄，打火機齒輪滑動點燃火苗，把雪茄懸在火苗上方慢悠悠轉動烤勻。

“呼。”

他深吸一口，灰白煙氣彌散苦澀香氣，打起精神問道：“巴林銀行那筆信貸能搞定嗎？”

“我約了巴林銀行的人明天面談，先聊聊看，大家畢竟合作多年，友誼長存。“布朗律師心有定計。

“咳……咳咳……咳……”

艾德森猛地勾著腰連連咳嗽，布朗律師眼皮直跳連忙湊到近前，他擺手示意沒事：“煙嗆到了。”

“唉，少抽點吧，您年紀也不小了。”

“我都這把年紀了，現在不抽什么時候抽，難道把雪茄帶進棺材？”

“……我記得您上個月看望我父親的時候說要戒煙？并且請他照顧好您收藏的雪茄，還專門教他雪茄保養技巧。”布朗律師心想棺材里濕度怕是有點高。

“是我女婿建議我戒煙，他們做醫生的總是一套又一套，我可沒打算聽他的！”

艾德森用力猛嘬了口雪茄，單手撫著胸腹平復呼吸，轉回正經話題：“要是可以搞定巴林銀行，家辦能抽調200+200，400萬鎊現金。”

“我來鋪墊，關鍵時刻您出面跟巴林銀行談一次，他們非常尊重您。”布朗律師輕輕舔上一舌頭。

雖說老侯爵提前多年籌劃遺產繼承過渡，但稅務部門那些搶劫犯可不是愚蠢的法國佬，尚需應稅遺產總額的3%左右，大致200萬英鎊近期繳納。

巴林銀行信貸款項總額630萬鎊本金，兩者相加900萬鎊現金，另外還有這會兒樓上會議室里正在商談的做空計劃也需要資金……

艾德森割掉腰子賣都變不出這么多錢，倘若短時間無需考慮提前償還巴林銀行的貸款，只湊個400萬鎊用于做空計劃就輕松很多。

既不想被巴林銀行破產連累清算抵押物，又不愿意提前償還貸款切割躲災。

——天底下哪有幾樁占盡便宜的美事。

布朗律師嘴上說的輕松，實際心里很清楚運作難度，樂得哄老頭開心好讓他多賣賣力氣。

“理查德，你相信這個世界有天才嗎？”

艾德森并未理會晚輩的小心思，默默吞云吐霧片刻，莫名岔開話頭發問。

布朗律師脫口而出道：“他流淌著斯圖爾特家族的血脈。”

“什么？”艾德森微微一愣。

“反正我這幾天每次重閱那份做空報告之前，都會這樣對自己說上一句。”

布朗律師聳聳肩膀：“我是位律師，尊重事實是信仰，無論多么離奇。”

“血統論那套論調有助我接受這個事實，我昨晚去教堂問上帝：西奧多侯爵是否生而非凡？祂沒否認。”

艾德森啞然失語。

的確，單憑那份做空報告，已經足夠離奇了。

雪茄摁滅在煙灰缸里斷成兩節，艾德森微佝的肩膀挺起筆直，長著老年斑的手背束正胸前斜紋領帶，語調沉穩而有力：“去跟巴林銀行談吧，按照你的想法。”

他會失信于老友們，但約克郡的白玫瑰將再次綻放。

布朗律師雙眼瞳孔底色仿佛映出了一件從中世紀傳下來的腐朽老物件，他眨眨眼睛暗自松口氣，終于搞定這老頭了。

…………

“我們的倉位整體會分為兩個主要部分，直接做空日經股指期貨、場外做空日經指數看跌期權。”

“股市暴跌很可能引發日元避險性升值，我建議拿出10%資金對沖做多日/美外匯看漲期權，對沖我們股市盈利資金的匯率折損。”

“應急資金預算能夠追加嗎？”

兩位投資經理被伊莎貝拉壓制，略過霓虹金融市場為何看空，無腦相信這一先決條件已然成立，霓虹金融市場不久后必然暴跌！

在此基礎之上，圍繞操作計劃的討論漸入佳境。

可惜行外人依然半懂不懂，一整個下午西奧多嘴巴沒停過，不厭其煩一遍遍講解說干唾沫。

會議室門敞開，艾德森和布朗律師走進，遠遠地朝伊莎貝拉頷首示意。

西奧多只瞥了他們倆一眼便迅速收回注意力，拿起杯子喝口水，擦掉白板上方加粗的一組數字，重新填空：

【總本金：200萬英鎊≈3.2億日元；股指期貨倉位50%；股指場外看跌期權倉位30%；應急儲備資金20%；日/美外匯場外看漲期權倉位？】

“霓虹證券結算是T+3，我們可以滾動續倉保證流動性，抗風險資金少點沒關系。”

西奧多舔了下嘴角又說：“場外看跌期權找野村證券做，他們實力雄厚，能談個好點的權利金價碼。”

“其實30倍以內的杠桿我們都能接受，我這套操作方案咨詢過學院教授，他們都很認可……風險控制還有細化空間……對吧，魯伯特先生……”

西奧多臉色發紅，比手畫腳在白板前來回踱步，整個人狀態異常亢奮。

兩百鎊捐款，莉芙學姐再三感謝；六百鎊房租，莉芙學姐出手闊綽一個人住兩室兩衛公寓。

兩萬八千鎊，他和萊利老太共蹭曼德拉的在世圣人品德；八萬鎊，一輛戴姆勒君主，王室同款移動城堡。

兩百萬鎊，是他根據家辦財務狀況擬定的上限。

這世界上絕大多數人，終其一生，都沒直面過一個可以支配兩百萬鎊的機會。

他沒任何心理負擔，唯竭盡所能而已！

伊莎貝拉坐在會議室里側，相隔會議長桌盡頭，不時低頭寫幾行筆記。

“如果，我是說如果：不考慮霓虹金融市場宏觀金融多空趨勢，這份做空計劃是具備可行性的。”

地中海發型分析師慎重給出個人結論，話說出口像是泄了氣的皮球，耷拉著肩膀垂頭回避眾人目光：“150萬鎊-200萬鎊……一個鋼镚或者兩個鋼镚。”

“魯伯特先生的意思是，這份做空計劃完善，投資策略框架足夠大，能容納千萬級資金體量。當然，前提是投資策略的趨勢判斷可靠。”鷹鉤鼻分析師打圓場。

西奧多振奮的揮了揮手：“首先，我需要強調，任何投資都有風險。其次，讓我們重新回到最開始，對霓虹金融市場宏觀預期達成一致判斷。”

“西奧。”伊莎貝拉抬手比了個暫停的手勢。

西奧多權當沒聽見自話自說：“艾莎阿姨，我覺得我還有……”

“西奧，很抱歉，家辦現金流有限，只能為你提供兩百萬鎊本金。”

伊莎貝拉嘴角噙起柔和笑意：“請原諒我們，在你今天走進這間會議室之前，就共同表決全票通過，擬定了這句話。”

“但此時此刻，我們的臺詞有所更改：200+200，Double dow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