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電訊報和泰晤士報立場略有差異,但它們都是毋庸置疑的保守黨喉舌,影響力覆蓋英倫三島。
頂級媒體、行政官員、社會名流,伊莎貝拉僅用一個晚上便串聯起他們,預熱濕地捐贈輿論。
西奧多在華爾街經常看到具備如此時效性的媒體攻防,那是高頻交易網絡延遲以零點毫秒計的世界金融中心,而如今是接打電話需要降下車窗才有信號的1994年。
伊莎貝拉不僅高效執行了既定目標,甚至還有余力反擊,通過鐵銹帶城市就業崗位與作秀式環保的主流議題,模糊濕地保護焦點。
她個人與家族辦公室團隊,將斯圖爾特家的社會能量,發揮的淋漓盡致。
西奧多卻無暇為此振奮開懷,他右手拿著衛報卷成棍狀一下一下敲擊著左手虎口,似乎能感受到熟悉重量。
“滴滴滴。”
車載座機電話響起急促聲音,羅伊邊把著方向盤,邊麻利地騰出只手伸向座機話筒。
撈了個空。
“家族在曼徹斯特市的那片老廠區地皮被查了,稅務部門說要重新估價,計算遺產稅稅基。”
西奧多摁掉話筒,不假思索改變行程:“去金絲雀碼頭。”
“現在?伊莎貝拉子爵兩個小時后前往議會。”羅伊余光觀察后視鏡提醒。
“先送我去金絲雀碼頭,然后你直接把地契送去議會大廈。”
西奧多未做解釋,掏出手機發消息給布朗律師,詢問他和巴林銀行的談判進度。
曼徹斯特老廠房都被光顧了,金絲雀碼頭地塊作為主角,應該不會缺少戲份。
…………
“沖進去,我們需要占領這里一上午,吸引記者來。”
金絲雀碼頭東向,地標建筑加拿大廣場就在身后,男人壓低鴨舌帽檐分配任務。
地上幾個行李袋打開,十幾位男女分別領取橫幅、鐵絲網、染著血的動物玩偶……
鴨舌帽招了招手,停在不遠處的小貨車打開車廂門,從中跳出數位年輕男人扛著一副大大的棺材,棺材表面寫有血紅色藝術字體‘自然之死’。
“里面好像沒人?”
其中一位男人懷里捧著塊‘死于貪婪’的墓碑,眺望眼前一片荒蕪原始的濕地:“只有幾只鳥。”
“馬上就有人了,越來越多人!這塊濕地主人是位貴族富豪,我得到確切消息他要把濕地賣給房地產商,我們要搶先行動,不能把地球讓給這些該死的商人。”鴨舌帽抬高嗓門呼喊。
墓碑男又問:“我們這次行動沒向警方申請,前段時間那個專門保護濕地的組織被抓了不少人。”
“待會有記者來,警察不敢動我們。從大樹、采礦到濕地,所有與環境有關的,都是我們的事業,這就是我們為什么是最好的環保組織的原因!”鴨舌帽環顧左右振臂高呼。
“沒錯,地球優先!”
“不僅濕地,我們還要拒絕工業化農業,絕不能讓機械設備開進農田!”
“就是這樣,我們是最好的國際環保組織,go-go-go!”
十幾位男女盡皆經驗豐富,知道自然棺材過于顯眼一搬出來就會引來注意,當即互相扇呼著沖進面前荒蕪地塊。
鴨舌帽跑著跑著從隊伍中間落到后面,抬起手肘狠狠撞了下墓碑男,低聲道:“狗屎,你特么想干嗎?!”
“我能想干嗎?保護環境唄,從大樹到濕地……聽聽,我們的業務范圍越來越廣了。”
“別像個老婦人似的,這單生意是臨時的,金主給了三千鎊,事后還有一千鎊,這次給你對半分。”
“啊!貴族去死,我們要濕地不要開發,地球優先利益最后!”
墓碑男把墓碑舉過頭頂高喊,蹭蹭蹭沖到隊伍最前方,帶領眾人找到個顯眼的小水坑圍起來。
他又爆了句粗口大喊貴族去死,嘭的跳進水坑污泥四濺,在水坑里翻來覆去打滾,沒一會變成泥人,鴨舌帽暗罵神經病,后退幾步擦掉衣角泥點。
遠處公路,勞斯萊斯銀刺緩慢滑行了十幾米,羅伊打算加速離去。
“停車。”西奧多冷臉命令。
羅伊正想勸阻,公路對向駛來兩輛車停在路邊。
布朗律師和一位中年男跳下車急聲爭論著什么,另外幾位西裝革履的人員或舉起攝像機拍照,或提著測繪工具箱走進地皮。
“看到了嗎?你把地契送到艾莎阿姨手里,比攔著我更重要。”
西奧多推門下車,徑直走向布朗律師。
羅伊手臂緊握方向盤望著年輕侯爵的側臉,猛踩油門發動機轟鳴著沖出去,他空出只手抓起車載座機撥通倫敦警局議會安保特勤組號碼。
“《衛報》刊登了環保文章重點提到濕地,今天頭版又強調有可能征收閑置投機性土地稅,現在環保人士直接沖擊地塊現場。布朗,你告訴我,我該怎么相信這份抵押物的現有價值?”
巴林銀行法務部總監休斯揮著手嚴肅宣布:“擺明了告訴你吧,環保部門的人向我透露,這塊地屬于生態脆弱的不可開發用地,他們馬上要頒發土地性質核準公文。”
“這五十畝土地,永久性不可開發!我們必須重新評估它的價值。”
他嚷嚷著強調,按照農業用地價格,這五十畝土地僅僅值25萬鎊。
也就是說重新評估之后,斯圖爾特家族財富辦公室要么向巴林銀行提供新的抵押物,滿足總額630萬鎊的信貸合同,要么巴林銀行有權強平合作信托的投資持倉。
“誰告訴你的?”
“什么誰告訴我的?布朗,你別……你,斯圖爾特閣下。”
休斯收斂激動神態,不自禁挺直肩膀微微低頭,布朗站在旁邊攤開雙手試圖說點什么。
西奧多緩步上前,再次問道:“哪個環保部門的哪位官員告訴你,他要讓這塊土地永久性不可開發?”
“斯圖爾特閣下,我想我們之間可能發生了一點誤會……呃,一點小誤會,其實就我個人而言,我非常不想破壞我們之間的合作。”休斯臉色漲紅尷尬解釋道。
布朗整了整胸前凌亂的領帶,舒口氣緩和說:“休斯,我們是老朋友了,有什么誤會你大可以直說,沒必要這樣。當著西奧多侯爵的面,說吧,他不會怪你的。”
“……好吧。”
休斯略作猶豫,沉聲道:“斯圖爾特閣下,請問伊莎貝拉·珀西子爵是否向央行發出風險質詢公函,獲取了我們巴林銀行的經營信息。”
“這一行為非常冒犯,令我的領導們感到不安,貴家族辦公室是否要毀掉我們多年以來的友誼?伊莎貝拉·珀西子爵需要為此做出解釋。”
他面無表情鄭重發問,毫無一絲激動、尷尬情緒。
西奧多一時無言,轉頭看向地塊里喊著口號的環保主義者們,目光落到那副寫著血紅字跡的棺材上:“我的……伊莎貝拉曾教導我,要謙遜。”
“但她這會兒不在這里。”
他收回視線看向休斯,抬手扶著自身胸口:“所以我的解釋是:只有活著的人才能感受到不安,享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