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奧多處理完公司事務，周日下午返回牛津。

沒急著給伊莎貝拉打電話，他先靜下心撰寫互聯網行業研究報告，一板一眼復刻米克爾的路數，以預言互聯網流量入口為主。

如新聞門戶網站、社區論壇之類……

“西奧，你的女孩要登場了，快跟我走！”死黨沃克突然興奮的闖入教室。

西奧多疑惑問道：“莉芙？”

“沒錯，辯論演講，馬上輪到她跟對手一較高下。說起來她的對手也是女生，你同鄉，名字就叫利茲~”沃克挑著眉毛賤兮兮。

什么叫也是女生，我又不是泰迪。

西奧多無力吐槽，沃克連聲催促走吧走吧，他慢騰騰保存寫完三分之一的文檔把電腦裝進書包，前往學院禮堂觀戰。

莉芙已經正式加入工黨，她的對手是自由黨人，屬于在野黨中僅次于工黨的黨派。

但這個僅次，事實上黨派實力差距很大，后者還沒上過議會分食權力的餐桌。

具體到個人，莉芙學姐有環保名聲加持，經歷過“大風大浪”磨礪，臺風很好表現游刃有余。

而她的競爭對手寬額頭五官扁平身寬體胖，嗓音稚嫩語調弱氣，往臺上一站，更符合高校學子形象。

“我們自由黨人相信全民投票，不相信有人生來就該當統治者，事實上在皇宮之外，我們找不到君主制的支持者，這多么諷刺……”

胖女孩拉長語調五官表情豐富，引起臺下陣陣哄笑。

西奧多感覺熟悉，思索著問：“辯題是什么？”

“是否要為女王而戰。”

“這女孩叫做利茲？”

“沒錯，利茲……我看一下，利茲·特拉斯?！?

沃克用宣講文稿傳單擋嘴，小聲說：“你的女孩看起來不太妙?！?

“那我現在站起來舉手大喊支持君主制？”西奧多不懷好意打量臺上胖女孩。

這位未來的女首相，就職之后翻臉賴賬所有競選承諾，任期45天被趕出唐寧街10號，創造英格蘭短命歷史。

可利茲·特斯拉同時也是位長壽政客，從大學畢業一路折騰到內閣大臣，百折不撓堅韌十足。

毫無政治信譽沒法投資，又和莉芙的生態位重疊，以后大概會發生不和諧故事。

“你的女孩太成熟了像一位職業政客，但她面對的并非是選民，和伯克利集團的官司令她很失分?！?

沃克吐槽道：“你這會兒站起來，她只會輸的更干脆?！?

“開個玩笑而已?！?

“如果你的女孩打算出來選，你最好重新評估濕地公園高端房產開發程度，污點會被放大?！?

“得了吧，從古至今沒有污點的政客都不是好政客?！?

金絲雀碼頭房地產開發關系到上億英鎊利潤，投資莉芙才值幾個錢，西奧多悻悻然說：“民眾是健忘的，兩年后我的房子開售時，人們已經不記得這點小事了。”

沃克不置可否，他的好友自從纏斗巴林銀行以來行事風格大變。

整個人老氣橫秋宛若老派資本家，操縱媒體輿論頭頭是道，居然開始對政治感興趣了。

兩人閑談間，莉芙敗下陣來。

在大學這種地方拿到支持君主制論點，還沒找準自身形象定位，贏了反而才逆天。

西奧多和沃克擠在人群里排隊退場，莉芙邊風輕云淡和身旁幾位同伴交流，邊遠遠朝他頷首示意，隨即繼續收攏紙質資料裝進一個公文包。

像模像樣的，預演議員競選集會演講么。

西奧多忍俊不禁差點笑出聲，連忙轉頭移開目光，不經意和利茲·特拉斯對上眼神，后者回以點頭微笑，他加快腳步推著沃克往外走。

赫爾侯爵大戰巴林銀行，劍指金融監管系統不公漏洞，名聲毀譽參半頗有點沙俄青年貴族十二月革命的反叛領袖氣質，小資文藝姑娘很吃這一口。

西奧多沒少收到女同學示好，奈何姑娘們都是傳統保守女孩，無法接受確定戀愛關系之前發生關系。

沃克面臨同樣問題，明明聽家世普通的同學說某位女士善良隨性，結果他一出擊，對方就開始布道宣講兩性教義了！

哥倆看似搶風頭實際苦哈哈，干脆離遠點。

“這周末，晚上六點。”

“放心，我會去找你的?！?

走出禮堂，沃克提醒別忘記周六酒會，到時有很多文藝圈名流到場，很適合交際拓展名聲。

西奧多比了個OK手勢，背著書包回教室繼續干活。

金融風控學術論文，互聯網分析報告……

都穿越成貴族老爺了，還要碼字，干！

西奧多罵罵咧咧敲打鍵盤，時間轉眼來到周六，他迫不及待梳洗打扮一番。

正要前往倫敦，電腦桌面彈出一封郵件，破壞美好心情。

【尊敬的斯圖爾特勛爵：

感謝您向《金融時報》提交題為《互聯網流量入口的崛起》的報告……我們珍視您與編輯團隊的互動，并認可您在科技融合宏觀經濟趨勢方面付出的努力……

經過仔細審閱后，很遺憾的通知您……同行評審指出，您的方法論與監管標準兼容存疑，尤其是在近期市場事件引發敏感爭議的背景下（參見：巴林銀行倒閉事件）……】

“狗屎?！?

西奧多叉掉電郵，氣的爆句粗口。

整篇郵件內容總結起來就一句話：互聯網是新興行業，你的分析挺有意思，但是太超前了沒有足夠商業數據支撐預測，有鑒于你作惡多端，我們怕毀名聲不敢收。

沒關系，西奧多早有心理準備，一稿多投媒體和金融機構。

這年月金融圈消息擴散封閉，想要把分析報告送到讀者眼前，要么屈指可數的全球性行業權威媒體。

要么往路透社等交易終端，以及大型金融機構投稿，當然他們能輻射的讀者群只有自家客戶。

“叮?！?

電腦再次響起郵件提示音，屏幕卡了一下，隨即接連蹦出數份郵件，絕大多數為拒稿，只有彭博社愿意發表！

拒稿理由大同小異，缺乏實際數據支撐，同行評審存在爭議。

尤其《華爾街日報》，居然說等到網景上市您的報告得到驗證后，屆時歡迎您重新投稿。

“媽的！”

行研報告被當垃圾嫌棄，西奧多差點被氣笑。

雙手叉腰在書房里來回踱步轉了好幾個圈，直到羅伊前來提醒，勉強收拾心情出門。

…………

燈光幻彩傾灑下，泰晤士河靜謐流淌。

豪華游艇靠岸，男女賓客光鮮亮麗半數結伴登船，相比傳統貴族，文藝圈玩法時尚潮流。

西奧多兩輩子加起來沒參加過幾次這種酒會，好在邀請函備注推薦穿軟底鞋，要不然還以為大家都光著腳底板上船……

“西奧，你怎么了？”

沃克站在船體靠岸一側甲板招手示意。

西奧多振作精神：“沒什么，一點小插曲?！?

“那就好，這艘船上很多人看著你呢，給他們展現一下侯爵氣質。”沃克笑嘻嘻調侃。

英國貴族是被高昂遺產稅打死的，現存貴族中存續財富階級的貴族寥寥無幾，而這部分貴族中也有很多水分。

比如沃克本人還有位同父異母的哥哥，目前被人禮遇尊稱一聲‘勛爵’，等到哥哥繼承爵位，那他就是只個有點小錢的商人。

所以西奧多這位侯爵實屬珍稀物種，跪舔倒不至于，交際結識絕對不會遭到拒絕。

“嗨，沃克。早就聽說今晚你會來，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德爾。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好朋友西奧多侯爵。那么西奧，請允許我隆重介紹，此刻向你問好的這位漂亮女士，她來自法國?！?

“無需介紹，我很敬仰德爾小姐的父親，他的一系列并購操作令很多金融從業者汗顏?！?

西奧多笑著肯定，他可太認識面前個金發法國娘們了，上輩子每次跟妹子約會，都得先向她爹交一份稅！

貝爾納·阿爾諾，奢侈品教父同時也是另類的歐洲并購之王，迪奧、紀梵希、嬌蘭、尚美巴黎……他用半生時間接連并購幾十家頂級頂級奢侈品牌，從服裝到珠寶再橫跨酒類。

“西奧多侯爵，不知您是否介意讓沃克陪我跳支舞。”

簡單閑談幾句，德爾菲娜·阿爾諾笑盈盈發出邀請，西奧多自無不可比了個請便的手勢。

沃克臉色微紅，不好意思將好友扔下孤零零沒有舞伴，用死黨才懂的暗語切口鼓勵一句主動出擊，接著便被法國小娘們挽起手臂拐帶走。

西奧多莫名欣慰，有種傻小子終于長大成人的感覺。

德爾菲娜和他們倆同齡，外表內涵兼具坐擁頂級家室；沃克他爹今年剛剛擔任政府文體大臣，世襲貴族老牌商業傳媒家族。

他們倆在一起妥妥金童玉女。

“文體大臣……”

西奧多喝了口酒，忽然想到對啊，這場酒會正是文藝圈嗨皮，肯定不缺傳媒出版領域人士。

他不可能每次見報都去占家族老關系的那幾家報紙版面，行研報告投學術期刊太耗時間，等到發表黃花菜都涼了。

甭管怎么氣急敗壞，想要通過預言互聯網浪潮收割名氣，終歸得落到商業媒體出版這條路子。

西奧多招手喊來侍應生，換杯香檳端在手里，目標明確四處亂逛。

“聽說《獨立報》去年廣告收入很慘？”

“何止廣告，他們老板沉迷葡萄牙賭場投資，去年集團母公司虧損1200萬英鎊！看起來《獨立報》又要被掛牌出售了?！?

“呵，橄欖球運動員收購報社，早就知道他做不長久?！?

“我認識摩根士丹利的人，聽說《獨立報》被母公司連累，賬面有一大筆短期負債，慘的很。如果是這樣，還不如趕緊被大集團收購了，至少員工不會失去工作?！?

灰西裝男人背靠甲板欄桿感慨，余光瞥見不知什么時候出現的年輕侯爵，尷尬地手握成拳抵了抵鼻尖。

“大型傳媒集團不會輕易發出收購邀約，默多克先生近些年動作很大，嚇到了我們反壟斷委員會的官員們?！?

西奧多抿口酒，抱怨道：“事實上政府文化部門官員該站出來說點什么?！?

“傳媒行業足夠特殊，議會和政府有必要時刻捍衛媒體報道自由權。”他立場鮮明表達觀點。

灰西裝男點頭贊同：“是的，我們都知道政府該這樣做，但事實上官僚們常常流于表面?！?

“報社老板們不也是如此？就連《獨立報》那位愛爾蘭橄欖球運動員，都知道公開承諾絕不插手報道，任編輯團隊自由決策。”

另一位中年男人身穿絲綢面料西裝，吐出口酒氣道：“結果呢？《獨立報》的編輯團隊們要失業了。”

“真夠黑色幽默的?！?

西奧多輕笑一聲，自然而然加入聊天攀談。

這兩位西裝男都是報社編輯距離主流文藝圈略遠，今晚登上這艘豪華游輪多少沾點格格不入，有緣跟侯爵閣下聊天打發時間，說不定能抓住靈感，回頭在報紙娛樂版面寫篇貴族生活實錄。

西奧多樂見其成，從讀書日常循序漸進聊到專業課程，即將更進一步切入學術論文話題，不遠處傳來高調男中音。

“現在牛津的年輕紳士們，說什么瀏覽器五年內取代電話亭。他用牛津圖書館地下室金融終端的數據，就想預言電信基礎設施的崩塌？”

“要我說，這種把瀏覽器渲染成拆遷隊的行研報告，與其刊登在金融刊物上，不如塞進《愛麗絲夢游仙境》續集?！?

“報社編輯讓我給出同行評審意見？我只回復他，我和擅長做空、吹大科技泡沫的人不是同行，無法做出評審……埃莉諾，你們真得少收一些這樣的文章?！?

男中音將手中高腳杯傾斜，朝向西奧多晃了晃，杯中酒液猩紅浮動。

“他故意的！”

“他很樂見大庭廣眾下激怒一位侯爵閣下，那會成為他貧瘠不堪人生中最有料的談資，名聲大噪?！?

“放輕松?！?

西奧多展露微笑，環顧身邊左右兩位好心編輯：“在我們這行兒，抨擊做空是政治正確，任何人都可以站上制高點朝做空者喊打喊殺?！?

“你們知道為什么嗎？恐懼，因為我真的可以推倒銀行大廈獲利。”

他舉起酒杯向男中音致敬，低聲說：“兩位，介意換個場合聊聊嗎？也許在不久后，你們可以獨家報道我的第一筆并購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