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晚上。
西奧多在港島吃過晚餐，乘機返程倫敦。
可惜是國泰航空，比起新航那位把他當騙子的亞裔空姐，這個機組乘務們熱情度遠超海底撈服務員，帶著點癡迷勁頭。
搞得西奧多沒敢多喝酒水，睡覺前緊了緊褲腰帶。
但這兩天在暗地里陪他同游港島的各路人馬，大概可以睡安穩了，希望下次再見面對他友善點。
航程十五個小時，飛機落地倫敦正值下午三點多，天色尚存一抹光亮。
該死的冬令時終于快要結束，英國老爺們工作辦事效率稍有提高，綠洲基金人員招聘進行到最后一輪面試。
羅伊作為名義上的基金管理人，需要前去露面，順便安撫一下莉芙學姐，伯克利集團反訴她的攻勢很兇猛。
西奧多在停車場找到吃灰的阿斯頓馬丁，獨自開車前往伊莎貝拉家。
霍華德議員最近處境不太妙，這位極右實權派領袖，貌似一個猛子扎進了深坑……
前段時間發生一起越獄事件，三位越獄重型犯中，甚至包含一位連環殺人犯！
而在這之前，霍華德揮刀削減全國監獄經費預算，那么出現如此倒灶事件，自然是他全責。
正如同之前果斷賣掉巴林銀行的操作，他再次身形矯健躲坑，火速勒令監獄負責人引咎辭職背全鍋。
上次南非慈善晚宴，伊莎貝拉當面陰陽怪氣，所說的就是這件事。
結果監獄負責人黯然下崗，他的頂頭上司監獄管理局局長卻站了出來。
怒噴霍華德吃人飯不拉人屎，干涉監獄系統獨立運作，插手官員人事任免。
失職和越權違憲完全是兩個概念，這下子事情越鬧越大。
工黨已經有人叫囂著要把霍華德送上被告席了。
“所以我們可以配合工黨給他來下狠的？”
西奧多回到伊莎貝拉家中，聽完整件事來龍去脈，迅速得出結論。
“還有另一種選擇。”
伊莎貝拉早有考慮，講解秘密信息：“接下來我們的首相會公開支持霍華德，作為交換，霍華德要支持《環境法》通過議會投票表決。”
“當他們達成交易，環保領域存在爭議兼具影響力的商業案件，最好盡快結束，以便新法案順利推行。”
也就是說，莉芙學姐和伯克利集團的官司會因此草草結案，沒人再關注金絲雀碼頭地塊商業開發。
西奧多繼續忙碌做空英鎊，伊莎貝拉重新窩進圖書館鉆研學術，一切到此為止回歸正軌。
“黨內分裂又加重了？”他思索著問。
“去年黨內發生了幾十次投票叛亂，在部分提案上，我們的首相需要工黨支持才能通過表決。”
伊莎貝拉稍顯麻木：“極右、溫和派、反歐洲派……大家互相敵對撕扯，矛盾日積月累。如果不做出改變，已經可以預定兩年后大選慘敗結局。”
梅杰必須站出來支持霍華德，這是他率領溫和派主動釋放善意，彌補黨內裂痕的難得契機。
大勢所趨之下，西奧多便沒什么好選擇的了。
哪怕跟工黨眉來眼去補刀，也很難做掉霍華德，不如干脆解決這些旁枝末節。
時間站在他這邊，兩年之后保守黨注定慘敗，屆時什么仇怨都將自動煙消云散。
“我得跟莉芙聊聊。”西奧多做出決斷。
等工黨上臺，霍華德政治生涯斷絕，他這位貴族遺老同樣沒好日子過。
跳船勢在必行，利用眼下這個機會順手押一注。
“西奧，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伊莎貝拉語調緩緩：“你的這位學姐很聰明、富有野心，她是一位優秀創業者。”
“但她未必是良好的異性伴侶。”她表情認真鄭重。
西奧多笑了笑：“艾莎阿姨，你要不要考慮真正涉足政治生涯？”
“主動放棄爵位辭去上議員身份，然后去競選下議員？”
伊莎貝拉不答反問，西奧多默然無語。
幾天時間不見，她的深栗色短發變長了，整齊挽在腦后扎成低馬尾，只有一縷碎發垂在額前。上身格紋白襯衫袖口挽到手肘，襯衫衣擺一邊插進牛仔褲腰，一邊自然垂落。
休閑、知性、優雅、美麗、成熟……
西奧多覺得，如果伊莎貝拉站上競選演講臺，單憑這身打扮形象就能博得幾千張選票。
“假如我未來會結婚，妻子人選一定是跟你一樣優秀的女士，莉芙還差得遠。”西奧多坦然做出保證。
伊莎貝拉黛眉緊蹙：“你這樣很沒禮貌！”
“那你要認真考慮一下嗎？”
“西奧，你今天真的特別沒禮貌，我不會配合你胡鬧。”
伊莎貝拉騰的站起身，臉蛋漲紅負氣離去，用力摔了把書房門，少見的喪失優雅。
西奧多無聲聳聳肩膀，開啟政治生涯未必要放棄貴族身份出來參選嘛，比如進入政府任職也是一條路徑。
反正他很自信能夠扮演好金主角色，未嘗不可將伊莎貝拉拱上內閣大臣位置。
對比起來學姐哪有阿姨香呢，西奧多就算投資下注也很有限，畢竟莉芙又不是自家人。
…………
倫敦，上午。
兩輛車剛出現還沒停穩，記者便撲了上去。
莉芙熟練擠出笑容，被爸爸和濕地保護者的幾位核心成員簇擁著，撥開記者圍堵走進法院。
她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開庭了，最初聯合多家環保組織對伯克利集團發起公益訴訟，牛津學子奧利維亞是公眾眼中的年輕進步力量。
媒體寵兒，英格蘭環保主義領袖。
這萬眾矚目贊譽加身的美好聲勢只維持短短一小段時間，隨著伯克利集團反訴‘土壤污染證據為造假’，負面攻擊鋪天蓋地般襲來。
莉芙再次受邀去到電視臺參加節目，其他嘉賓的發言跟上臺之前說好的截然相反，不斷給她挖坑。
媒體報道她的發言，開始斷章取義，添油加醋。
就連接受采訪途中去廁所，都會被按上傲慢無禮標簽。
莉芙本以為自己能扛住這一切，那晚在西奧多的書房里復印土壤污染報告，她就做好了準備！
即便對她有好感的生科博士學長幫忙檢查核對，發現土壤污染報告數據不合理，她還是毅然決然搞定組織里那個礙事的女人，發動多個環保組織共同公開訴訟。
可是當伯克利集團在法庭上拿出一份份科學檢測報告，當無良小報引用小道消息稱她私生活不檢點，有婦科病憋不住去廁所……
莉芙才知道自己扛不住，她沒有武器反擊，也沒有唾面自干的大心臟。
“嘩啦。”
伯克利代理律師又一次當庭提交新證據，法官宣布休庭半小時，莉芙躲進廁所里用力摁動沖水鍵，水流聲音蓋過她的眼淚。
“莉芙，你在里面嗎？”
溫特斯側身站在衛生間門口，感受女士進出間投來的鄙夷厭惡目光，他低下頭盯著腳尖試探著招呼。
莉芙吸著鼻尖酸澀推著他離開：“爸爸，我沒事，你別總這樣貼身跟著我。”
“我知道，我找你聊聊伯克利代理律師新提交的那份證據，那是一份你們大學實驗室出的土壤檢測報告。”
溫特斯將女兒拉到走廊角落：“如果這份檢測報告被法庭采信，你會坐實誹謗偽告。”
“你得想辦法跟那位西奧多侯爵見一面。”他嗓音沙啞低沉。
莉芙笑容輕松：“伯克利集團那份報告是假的，法官不會采信，你放心好了。”
“不能再拖了，你必須立刻見到西奧多侯爵，跟他好好聊聊。讓我跟他談！”
“我說了，他去國外出差還沒回來，等他回來我會找他的。”
“莉芙，不要再說謊了！你很清楚伯克利集團新提交的報告是真的，你拿來起訴他們的土壤報告才是假的，完全偽造！”
溫特斯突然情緒失控，惡狠狠說道：“西奧多早就回來了，你昨晚就跟他的司機見面了，他不肯幫你對嗎？！”
“我說過你不要牽扯進這種事，如果伯克利集團施壓，你會面臨最高7年監禁！你憑什么覺得你能參與進大人物之間的斗爭，你什么都不懂，你……”
“嘭。”
莉芙猛地推了一把溫特斯，捂緊嘴唇跑回衛生間，躲進隔間里擋住門嗚咽哭泣。
她分別為自己和爸爸賺到了一份年薪十幾萬鎊的工作，只要兩年就能還清教育貸款！
她獲得了巨大名氣，履歷光鮮以后能夠找到更好的工作！
“這不正是你們抵押房產把我送進貴族女校，想收獲的投資回報嗎？”
莉芙肩膀顫抖隔著門大喊，她賭上了一切，做到自身能做到的極限，只是沒想到那份土壤檢測報告完全是假的。
憑什么所有人都怪罪她？
西奧多是騙子，伯克利集團是惡人，媒體和公眾都想看笑話。
莉芙哭夠了，抹了把紅腫雙眼，推門走出衛生間。
“你立刻去找記者，就說我要出自傳，有很多猛料，比如我跟那位名聲顯赫的年輕侯爵某天晚上在天臺做了什么。”她殷氣指使命令自己的父親。
溫特斯臉色一白，張大嘴難以發出聲音。
“他們想笑就笑個夠好了，趁現在媒體還愿意買賬撈一筆，如果你不想被我打官司連累破產，就照我說的做。”
莉芙一扭頭轉身就走，心里想起還有環保組織那邊。
最初起訴伯克利，環保組織收到的捐款很少，她最近被圍攻，捐款反而一下子多了起來。
憑空冒出許多單筆大額捐贈，還有來信支持讓她不要放棄，被大企業惡意打壓是環保斗士的宿命！
莉芙準備以個人名義開通捐款渠道，組織里那位刺青男整天眼神冒光偷瞄她，給他一個辦事的機會好了。
“奧利維亞，你先去找西奧多談一次。”
就在莉芙下定決心破罐破摔時，溫特斯追上前抓住她胳膊，咬牙切齒一字一頓。
“我不，我要揭穿他的真實面目！”
“別傻了，他弄死了巴林銀行，本該是索羅斯那一類空頭大惡人，被金融市場喊打喊殺！可事實上你看看哪家報紙批評他了？因為他才20歲，一個小孩子做錯了事只是壞孩子而已。”
溫特斯緩口氣，伸手指向窗外：“媒體會說是你誘騙了年輕侯爵，他們敢寫頭版標題，宣稱你誘X了他！”
莉芙愕然無語，溫特斯雙手捂臉用力搓了把臉。
如果他女兒被伯克利打倒，誰來為金絲雀碼頭的商業開發用地看家護院呢，極端環保組織會再次跳出來。
沒錯，西奧多心機深沉早有預謀，但他絕對不會袖手旁觀，此刻說不定正躲在背地里觀望，偷笑出聲。
這個毛頭小子想要什么？
溫特斯之前不知道，現在確定了。
他的女兒聰明而勇敢，有著令他驕傲的一切品質，并且出類拔萃的美麗……
無論如何，眼前這一關可以熬過去的，以后再跟西奧多算總賬！
休庭結束，重新坐回被告席，聽著辯護律師爭取到延期審理條件，溫特斯稍稍穩住心緒。
…………
夜，倫敦東區。
巷子里燈光昏暗，女孩肩披寬大休閑西裝，內搭一襲黑色吊帶長裙，踩著平底鞋繞過路面散發惡臭的坑洼積水，裙擺輕盈飄揚，將曼妙高挑身材襯托格外曼妙。
“別走遠。”西奧多坐在車里說。
羅伊透過車窗看著女孩走近，戲謔道：“您怕挨打嗎？我覺得我該走遠點~”
“我是怕我控制不住。”
西奧多淡定糾正，羅伊低笑一聲，下車關門閃進巷子陰影里。
“西奧，你最近去哪里了，我這幾天壓力好大……”
后座車門交替打開，清冽香風拂面，莉芙一雙湛藍眼眸浮現水光，張開手緊緊抱住西奧多訴說近況。
相比上次在天臺，年輕侯爵手腳老實毫無動作。
莉芙得以確信，她本來只想偷看幾眼土壤監測報告，向報社投稿賺點名聲，為求職簡歷增光添彩。
是這騙子故意制造曖昧，讓她誤以為替他出口氣，兩人就能走到一起！
“莉芙，你有考慮畢業之后的個人事業規劃嗎？”
西奧多耐心聽完哭訴，不置可否跳躍性提起以后。
莉芙眨動大眼睛柔聲道：“我現在情況很糟糕，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我好害怕……”
“這件事會馬上結束的，我覺得以你的情況，很適合去政府環境部門工作歷練。”
“環境部嗎？可是公務員考試很難，我沒有備考。”
“別擔心，你的實際工作履歷比很多資深公務員優秀，工黨喜歡你這樣的優秀年輕人，他們很樂意為你寫推薦信。”
西奧多抬起手，幫莉芙捋起她耳邊碎發，深情說：“有我在，一切都會過去的。”
“西奧，你對我真好。”
莉芙忍著惡心，再次張開雙臂，肩上西裝滑落，她渾身抽掉了骨頭般撲進西奧多懷中。
“噔噔噔。”
車窗外響起響動，羅伊拉開車門：“少爺，我們該走了。”
“哦，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相機。”
“哪兒來的？”
“一個狗仔，我追上去踹了他幾腳，他跑了。”
“你打他了？！”莉芙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