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津大學有幾十個學院，分散在整座小城鎮里，隨便一家臨街商店的隔壁可能就是一間教室。
西奧多的父親，父親的父親，父親的父親的父親……都畢業于其中的基督學院，他自然同樣如此。
從倫敦到牛津鎮車程一個小時左右，回到學院正好趕上午餐飯點。
學院門口人流進出不停，羅伊見縫插針把深翠色的戴姆勒君主停到街邊，回身接過一張手寫的家具采購名錄快速查看。
“我今晚搬去住，盡快安裝好電腦。”
西奧多強調一句，正要下車忽然想起什么，俯身向前湊近儀容鏡略作端詳：“我還需要一把刮胡刀。”
“好的，您需要電動刮胡刀還是手動剃須刀？”羅伊折疊便簽夾進小記事本里。
“誒，這種事怎么能用電動的呢。”
西奧多指了指中控臺處的檔位扶手：“手動擋和自動擋的區別是什么？”
“操控性不同？”
“掌控。”
西奧多伸長胳膊越過座椅靠背，輕拍羅伊肩膀：“辛苦，去忙吧。”
他推門下車把書包甩到肩上，徑直走向學院入口，轉瞬融于腳步匆匆的學生人流中不見身影。
羅伊沒來得及下車，默默收回目光低頭看了眼時間，把車子停到學院附近停車場，從扶手箱里取出副黑超墨鏡遮住半張臉，下車徒步離去。
斯圖爾特家在牛津鎮有兩處房產，一棟聯排別墅用于幾代人讀書期間自住，另外是位于市中心的一棟臨街老樓。
二戰那會兒當做商貿倉庫后改成公寓對外出租，這個小鎮房產租客大多是來自全世界的留學生，有錢。
但作為傳統貴族，顯然不能夠為銅臭折腰。
公寓頂樓一整層七百多個平米始終空著，近幾年市中心大平層房產逐漸流行，年輕人都喜歡這套調調，珀西少爺可以不住但不能沒有……
西奧多如今這就打算搬進去住了，原本那套自住別墅一房傳五代，著實有點不宜居。
牛津基督學院的食堂同理，高穹頂室內光線暗淡體感陰涼，學生們坐在一張張長條桌前進餐宛若百年前的教堂，只差哈利波特背景音樂響起，便能緩緩推開魔法世界的大門。
西奧多撿了兩個三明治，從書包里掏出保溫杯灌滿冰咖啡，邊走邊吃先去教學樓銷假。
導師是位五旬教授，一口一個赫爾侯爵叫不停，看架勢若非下午有課非得現場煮壺川寧紅茶，就著幾樣糕點跟他溫吞閑聊享受難得午后陽光。
正宗學院派壯年選手，撒潑打滾壓著伊莎貝拉創造年輕女性教授歷史，反過來自然以傳統為榮，也算是知行合一堅守價值觀了。
再者仔細較真，西奧多的‘赫爾侯爵’封號比較特殊，英格蘭歷史上侯爵總共沒多少現存更稀有，基本由王室親封用于伯爵到公爵之間過渡。
他家受約克公爵賜封是因為玫瑰戰爭，但往前數英格蘭世俗貴族跟威爾士修道院干仗的時候，祖先就躍馬提槍捅僧侶了，攀比軍功現今沒有幾家貴族比他家更純血。
所以請長假什么的完全可以理解，只要別搞得太難堪，學校會想辦法幫赫爾侯爵畢業。
這話西奧多不愛聽，囑咐導師一句你好好反思，然后便飄然逃課跑去圖書館。
本著尊老敬幼原則，他遣詞用句還是很委婉的。
——學生上課積極性不高，有時候多找找自己問題。在學院教書這么多年了有沒有關注社會上的商用專業技術發展，授課知識內容是否已經大幅落后于市場現狀？
反正西奧多弄巴林銀行做空報告最大的難點即是如此，時代新舊交替泥沙俱之下，基礎的比如數字商務與電子商務名詞衍化，稍微進階些有金融計價公式不通……
就好像一個二戰士兵穿越到了排隊槍斃時代，手里握著的都是槍，但要學會用通條捅槍管用牙撕火藥紙。
他已經向伊莎貝拉報備過這學期成績會很爛，這次回學校可不是上課的，查閱前沿學術資料文獻惡補“歷史”，針對性自學效率更高。
西奧多埋首學習許久，喝光咖啡提著杯子去圖書館門口接水，透過走廊窗戶看到陽光西傾，隨即到室外站崗放會兒風。
“斯圖爾特先生，您也在這兒~”
一位坐在前庭草坪涼扇下的女同學脫離同伴們湊過來打招呼。
她穿著修身牛仔褲加寬松連帽衛衣外罩淺灰色夾克，走動間高馬尾金色發絲飄揚，舉起耳機和索尼隨身聽示意，主動介紹道：“我在和社團成員們討論音樂。”
“‘The Cure’樂隊？”西奧多收回伸懶腰張開的雙臂。
奧利維亞·溫特斯，這位學姐是新聞學專業研究生二年級在讀，臨近畢業搬出宿舍在他家公寓租了一間房，以便跑實習面試、參加社會活動。
本學期剛開學的時候，他們在公寓樓里偶遇過幾次還一起打了局保齡球，賭注就是樂隊專輯磁帶。
結果原身居然輸掉一張披頭士樂隊的典藏簽名版黑膠唱片……
學姐展露驚喜笑顏，輕哼了一段他所說樂隊經典歌曲的旋律：“您也聽這支樂隊的歌？！”
“以前聽。”
“很棒哦，這支樂隊的專輯都超‘干凈’，完全沒有其他搖滾樂隊那些為了叛逆而叛逆的狂躁癥歌詞。”
“那你很有品味。”西奧多兩手一上一下把保溫杯抱在身前。
“所以您最近還好嗎？”
學姐突兀的換了個話題，回頭看看草坪上正在觀望這邊的同伴們，湊近距離輕聲解釋：“我聽公寓管家說您家中發生了一些事情。”
距離近到西奧多能看到陽光照在她臉上映著淡淡透明的絨毛，五官精致美感明艷靚麗，并且年紀賦予她的青春氣尚未完全褪去，是那種一眼看起來就很清純而難以接近的高冷學姐。
聞著清新柑橘香味，他一時陷入無言沉思，莎士比亞的經典問題——to-be還是不to-be。
“抱歉，斯圖爾特先生，也許我不該冒犯你的隱私……只是我……非常對不起。”學姐局促尷尬中藏著失望。
西奧多忽然笑了起來：“沒關系，叫我西奧。”
“……莉芙，那么你應該喊我莉芙。”
學姐雙手背到身后攥在一起，稍稍抬起臉蛋對著他的眼睛說。
西奧多挑了下眉毛以示肯定，莉芙學姐身材比他想象的還要高挑，怕是有一米七五。
還好他身高一米八，就差二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