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草屋。

昏黃的油燈下面，季夜靜靜地翻看前身寫的一本手記。

紙張非常毛糙，裁剪也不整齊。

前半部分沾滿了各種污漬，許多頁面已經嚴重破損，很難再看出原先的內容。

不過這些都影響不大，真正具有參考價值的是最后那幾頁。

“【血月聚氣法】：每月十五月圓之夜，坑中注滿純陽童子血液，跏趺坐于其中，以血蒙眼視月乃赤色即可聚氣。”

“連續三日為一聚，六聚為限。”

“成則沖破聚氣后期桎梏直達筑基境前期，敗則不可再用此法，并深受童子冤魂蝕骨之痛。”

“生不如死，三月必亡。”

“解法：需請戰場走鬼之厲魂入體鎮壓，六日為限。成則康復如初，敗則化為厲鬼，永不超生。”

嘶……

讀至此處，季夜忽然皺眉吸氣，臉上呈現痛苦之色。

童子冤魂又在蝕骨，下半身的骨頭奇癢無比，酸痛萬分。

“吾耗時三年，取純陽童子性命過百，終于完成【血月聚氣法】六聚之數，沖破聚氣境后期，達至筑基境前期。”

“然未及慶幸，便生異變，倏忽退至聚氣境中期。”

“凡晉升者必有異變，此乃修行者之天譴。即便修為沒有倒退，亦有變異之象，正邪兩道皆不可免。”

“吾并不害怕修為倒退，怕的是無法重來一次。而童子冤魂蝕骨之痛卻日益嚴重，徹夜輾轉難眠，精神恍惚，如墜地獄。”

“半月前，聞云州魏晉兩國開戰，戰事膠著死傷無數，便打算前往尋找戰場走鬼。奈何雷州巡按司的劉巡使死追不放，吾無意傷他，只得暫避此處深山茅屋。”

“思來想去，萬念俱灰，不如就此了斷。”

“一絕蝕骨之痛，二絕良心之痛，三絕修為倒退之痛。”

“吾修道二十余載，歷盡艱辛卻無建樹。哪怕放手一搏修習邪法，亦難見成功之道。”

“資質低劣者非吾莫屬，偏偏好高騖遠，急功近利，嘆！嘆！嘆！”

三個“嘆”字結束了這本手記，也結束了前身的生命。

他是上吊死的，死后繩子斷裂，穿越過來的新生命才沒有掛第二次。

此刻抬手摸了摸勒痕明顯的脖子，季夜的目光轉向角落里擺放的一個藍布包裹。

前身的記憶正在逐漸融合，這個包裹里面似乎有一件非常重要的東西。

起身過去，將包裹打開。

里面除了幾件換洗衣服，散碎銀兩之外，還有一個專門用來裝書籍的檀木匣子。

抽出盒蓋，一本泛黃殘破的書冊顯露出來。

封面上四個墨跡斑駁的篆體字——血祭秘典。

拿起來翻了翻，發現里面的書頁都被撕掉了，只留下兩張毫無價值的堅硬封皮。

往前身的記憶里找了找，這方面的記憶還未完全融合，找不到任何頭緒。

“是前身擔心被人搶走才撕掉的嗎？那為何還留著兩張封皮？”正不解時，屋外忽然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剛剛穿越的季夜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這具身體已經自動吹滅油燈，就地一滾躲到了門后。

手里的東西早已放回了包裹里面，重新扎好挎到背后。

整個過程絲滑無比，顯示出一個老江湖的優秀素養。

“師弟，是我！”門外響起一個老男人的聲音，聽起來氣喘吁吁的。

“唉，年紀大了真是不中用，爬點山路都累成這樣。”

“不多說了，你自己出來束手就擒，以免皮肉之苦。”

“嗯，我知道你還是聚氣境，而且從后期退回了中期。”

“呵呵！凡晉升者必有異變，無論正邪概莫如是。”

“譬如我，在掌門加持之下僥幸邁入筑基門檻，修為是漲了，身體也毀了。”

“骨頭脆得猶如紙片，稍不小心便會折斷。這不，為了找你我一路上斷了六根肋骨，一根大腿骨，兩條胳膊現在還有一條是折的。”

“所以……”

“不要再讓我動手了，乖乖出來吧。”

老頭說完，便劇烈咳嗽起來，咳得驚天動地，仿佛要把兩個肺都要咳出來。

季夜在前身記憶中來回找了好幾遍，終于找到了一個對應的人名。

曹金華，六十歲，青云派外門弟子。

六歲入門，在一眾外門弟子中年齡最大，資格最老。

雖貴為大師兄，但直至前身逃離青云門前，修為也未能突破聚氣境后期。

“是不是不相信我已經是筑基境了？給你看看這個……”

啪嗒！

一塊灰黑色的“石頭”從門縫里扔了進來，剛好落在季夜面前。

“這是筑基境才能使用的振石，你試試能不能感應其中的真炁？”

季夜沒敢伸手去拿。

這具身體卻已經探出神識，往石頭里面掃視了一番。

腦海中記憶翻騰，終于翻出來有關“振石”的內容。

通俗地講，就是前世修仙小說中的靈石。

不同的地方在于，每個境界都有每個境界的振石。

境界不到就用不了，但是反向操作卻可以。

而之所以稱為振石，是因為里面的真炁有一種特殊振動頻率。

這種振動頻率完美契合了修真者的境界等級。

而且不只是振石，其它可用于修煉的特殊資源也都存在這種現象，境界不到別說使用，可能近在眼前也看不見。

“現在信了吧？還給我吧。”老頭終于止住了咳嗽，一邊用手敲門，一邊接著說道：“其實吧，這事兒還得感謝你。誰讓你偷了【血祭秘典】逃走了呢。”

“掌門原本是要治我管教不嚴之罪，但后來改主意讓我抓你回去。”

“我跟他講自己年老體衰，力不從心，而且你的修為可能已經高于我了，我干不了這活兒。”

“于是掌門思慮再三，決定帶功助我突破聚氣境后期。結果一蹴而就，也是我走了狗屎運。”

“唉，想我曹金華入門整整五十四載，花甲之年才有幸筑基，當真心酸血淚一把抓，想想都會哭個半死。”

“知道掌門帶了我幾天么？”

“三個時辰！”

“你敢相信？”

“我三十五歲就修到了聚氣境后期，之后二十五年再無寸功，結果……掌門帶我練了三個時辰就過去了。”

“哈哈哈！果然還是掌門厲害！”

砰！

季夜突然撞開草屋房門，一個箭步竄了出去。

手中寒光一閃，一柄短劍刺向月光底下的曹金華。

這把劍前身睡覺時都揣在懷里，此刻用起來不但順手，而且帶著一股熱乎勁兒。

當啷！

也沒見老頭抬手，一道白光已經擊落短劍。

隨即后背一涼，左右琵琶骨被利器穿透，頓時渾身抽搐，直挺挺向前倒下。

臉重重地撞在地上，立馬失去了意識……

迷迷糊糊之中，季夜做了一個非常悠長，非常清晰的夢。

他夢見自己變成了一個小男孩，在六歲的時候被幾個道士從父母身邊帶走，來到一個叫青云門的地方。

那里有許多跟他一般大的孩子，男孩女孩都有。

大師兄名叫曹金華，是個外表看著憨厚老實，實則非常陰狠的中年男人。

從那天開始，小男孩就成為了一名修真者，修習青云門的正道法門——青云真經聚氣篇。

除了修煉，他還是一名最底層的雜役。

什么苦活累活都干過，而且一干就是整整十五年。

二十一歲那年，他終于突破到了聚氣境中期。

這個速度，居然還是同輩中人比較快的。

畢竟大師兄快六十了，還在聚氣境后期打轉轉。

當然，還有比他更快的，而且快得離譜。

有個叫陶安然的小男孩，短短三年就修到了聚氣境后期，隔天就被掌門帶進了內門。

又過了一年當他重新出現在一眾外門弟子面前時，早已是筑基境后期的修為，那時他剛滿十歲。

不過從此就再也沒人見過他，更沒有聽過他的任何消息。

有人猜測他去了凌云宗，因為青云門是該宗的附庸，但凡出現修真的好苗子都會往那里送。

這年歲尾，內門因為人手不夠，從外門調集一批弟子入內打掃塵封已久的庫房。

夢的主角在庫房最深處的雜物堆中發現了一個檀木匣子，打開看了一眼，便不聲不響地藏了起來。

原本這事兒出去時就會暴露，因為有專人在門口搜身檢查。

偏偏那天負責搜身的家伙喝大了，隨便摸了兩下放他走了。

當晚，他便逃離了青云門。

是的，他偷走的就是【血祭秘典】。

上面記載了各種通過血祭儀式快速提升修為的邪道法門。

從聚氣境開始，歷經筑基境，金丹境，直至元嬰境方才結束。

嘶……

蝕骨之痛將季夜從夢境中拉回到現實，隨即背后的兩個琵琶骨傳來劇痛，忍不住發出慘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