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鄭來了,來得正好,給你介紹一下!”不等陶安然說話,老黃一把拽過季夜,指著他道:“季伯常,季兄弟!”
“季……”老鄭張張嘴,隨即一拍巴掌,“哈哈!是你啊,終于見著面了!”
說著話,一把握住季夜的手,使勁搖晃著道:“在下鄭廣田,叫我老鄭就行,哈哈!”
“原來是鄭大哥,小弟三生有幸!”
“哎呦,這一聲大哥叫得舒坦!”老鄭爽朗大笑,握著季夜的手不肯松開,“對了,你現在還好嗎?”
“還,還好……”可能是鄭廣田的笑聲很有感染力,也可能這家伙的脾性很對季夜的胃口,反正他有些感動。
“兄弟啊,你的事兒呢我全知道。這次讓你背了鍋,大哥我很過意不去。你放心,但凡遇到什么困難,大哥一定幫你解決。”
“對了,今天的賭資大哥出。輸了算大哥的,贏了你統統帶走!”說著話,掏出滿滿一大把籌碼塞進季夜手里。
這下陶安然又不樂意了,撇嘴道:“老鄭你干嘛呢?收買人心是吧?”
“什么叫收買人心?我和季兄弟初次見面,給個見面禮不行啊?”
說著話,拉著季夜就往賭坊里面走。
季夜不好意思再推辭,只能跟著走了進去。
“難得今天不是三缺一了,咱們打麻將吧!”
“呃……”季夜遲疑了一下,說道:“鄭大哥,我還有點事兒,恐怕打不了太久。”
“那就打四圈兒,怎么樣?”
黃四海呵呵一笑,“行!”
陶安然也點點頭:“沒問題!”
好吧,季夜還能說什么呢。
人家這么熱情,總得給個面子。
而且……
手里一大把籌碼呢,總不能現在就去換了鬼界陰牌跑路,那吃相也太難看了。
于是拿了四個風向定座位,四個人依次坐好。
季夜上家是鄭廣田,下家是陶安然,對家是黃四海。
洗牌開打,剛打完第一圈兒,季夜手邊的籌碼就疊得很高了。
不是他牌技精湛,而是上家的鄭廣田手極松,他要什么牌基本都能吃到。
對面的黃四海也挺幫忙,總是能打出牌讓季夜碰,所以這四把都是季夜胡的。
“我說你們也別太讓著他了,他現在拿那么多鬼界陰牌也沒啥用。”眼看著第二圈又是季夜獨贏,陶安然終于忍不住發話了。
“而且就算有用,僅憑先天真炁提升修為,陰魂反噬的累積速度會越來越快,最終會把這條路徹底堵死。”
“我們知道,我們就是……”鄭廣田咂咂嘴,“想讓季老弟開心點嘛,畢竟他現在也不容易,對吧。”
“是啊!”黃四海點點頭,“萬事開頭難,季兄弟現在就是最難的時候,怎么還能讓他輸錢呢?”
“瞧你們一個個跟善男信女似得,真想幫他,把追殺令撤掉不就完事了?”陶安然壓低了聲音說道。
呵呵!
鄭廣田樂了,一邊洗牌一邊說道:“老牛,誰說做事要公私分明的?咱們不都是跟你學的。”
“對啊,一碼事歸一碼事兒。”黃四海附和道:“不然沒了規矩,以后誰還聽咱們的?”
說著話,沖季夜擠擠眼,“是吧?”
季夜理著手里的牌,有心不搭這個茬兒,但是想了想,搖頭道:“也不能這么說,反正這個世界快完蛋了,不講規矩其實也沒事兒。”
啪嗒!
陶安然剛剛抓到手里的牌掉桌子上了。
氣氛一下安靜下來,三個老家伙面面相覷,黃四海和鄭廣田同時用眼神問陶安然:“你告訴他了?”
陶安然微微搖頭。
“呵呵!”黃四海笑了起來,一邊打出手上的牌,一邊問道:“季兄弟,什么叫這個世界快完蛋了?”
“哦,我就隨口一說,別當真。”季夜碰掉他打出的那張牌,頭也不抬地說道。
“我看……你不太像是隨口一說吧?”陶安然陰惻惻地說道。
“好吧!”季夜抬起頭,“我呢昨晚做了個夢,夢見這個世界快要完蛋了。因為印象太過深刻,所以剛才就想起來了。”
“夢?”陶安然的目光又看向黃四海和鄭廣田,兩人的面容雖然看不太清楚,但是能感覺到神情都嚴肅起來。
“季兄弟,你晉升筑基境了嗎?”黃四海小心翼翼地問道。
“晉升了。”
“哦,那你有什么異變沒有?”
“當然有!”
黃四海看了陶安然一眼,像是想問:“你知道他的異變是什么嗎?”
陶安然微不可察地搖搖頭。
“那季兄弟的異變是……”
“這里!”季夜打出手里的牌,然后指指自己的腦袋。
唰!
另外三人同時把手停下了。
“腦子異變?真的假的?”鄭廣田一臉驚恐地看著季夜問道。
“我也不知道真假,反正我其它地方都正常,就似乎腦子不正常了。因為一旦睡覺,就會夢見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嚇得我現在看見天黑就發抖。”
“對了,剛才我雖是隨口一說,但有時候想想,也未必沒有可能,你們說呢?”
問這句話的時候,季夜很仔細地打量三個老家伙的表情。
沒錯,雖然看不清楚五官,但是能感覺出他們的情緒變化。
于是就能發現鄭廣田是被嚇到了,黃四海半信半疑,只有陶安然最沉得住氣,看不出任何端倪。
呵呵!
老陶忽然微微一笑,把捏在手里的牌打出來:“夢里的東西若是成真,那真的東西也會成夢了。所以,夢里的東西都不作數的。”
“胡!”季夜抓過那張牌,然后推倒自己的手牌,“清一色,付錢!”
陶安然將手中僅剩的十個籌碼全部推到季夜面前,“我輸光了,等我再去換點籌碼來。”
“不用!”季夜擺手,“今天就到這里吧,我原本就有事,先走一步!”
“季夜……”陶安然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嘴巴張了張,然后明顯像是臨時改口道:“先別著急去換鬼界陰牌,留著下次再玩。”
“好!”季夜點頭答應,轉身沖鄭廣田和黃四海抱抱拳道:“鄭大哥,黃大哥,多謝你們照顧兄弟,下次一定陪你們打盡興!”
說罷,也不等兩人起身客套,直接“下線”走人……
氣氛再次安靜下來。
鄭廣田看看黃四海,又看看陶安然,輕聲問了一句:“他……真的都知道了?”
黃四海沒吭聲,目光轉向陶安然。
老陶慢條斯理地把手里的牌一張張疊好,忽然嘩啦一聲全部推倒,“這小子,真是鬼精鬼精的!”
“怎么說?”黃四海和鄭廣田都把頭伸了過來。
“他的話有時候我會信,但有時候絕不相信。因為……他如果真知道了,絕無可能如此淡定。”
“可這小子就是有股不怕死的勁兒啊,他過劍海的時候我在云屏前從頭看到尾,著實把我看服氣了。”鄭廣田道。
“那是他沒退路,只有拼死一搏。”黃四海說道:
“反正我覺得老牛說得有道理,換了誰都不可能這么鎮定。要知道咱們當初知曉這件事時都是怎樣的表現,哼哼!不用我說吧?”
鄭廣田琢磨了一下,點點頭:“沒錯,他終究只是個年輕后生,論閱歷和心性又怎能和咱哥仨相比。淡定如斯,實屬可疑。”
“可是……”老鄭又有想不明白的地方了,“他到底算是旁敲側擊呢,還真是腦子異變做過類似的夢?”
“都有可能!”陶安然不慌不忙地說道,“這小子是我見過的年輕一輩中最聰明機靈的,做事說話總能搔到你的癢處。”
“他應該是聽到了什么風聲,想探探我們的口氣,呵呵……”
說到這里,老陶不禁笑了起來,“還真被他探到了。唉,長江后浪推前浪吶,咱們這些老骨頭,早晚會被他們拍死在沙灘上面。”
黃四海和鄭廣田對視一眼,忽然壓低了一點聲音道:“既然如此,不如……”
“不急!”陶安然搖搖頭。
“難得出這么一個人才,這么早就滅了怪可惜的。再說,追殺令一日不撤,這小子隨時都可能完蛋。先看著吧,看看他還能玩出什么花樣來。”
……
從上古陰兵俑里出來,就見阿毛一動不動地坐在對面,兩只大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光,也不知道是醒著還是又夢游了。
“怎么去那么久?”沒等季夜說話,阿毛先開口問道。
“嗨!碰到幾個朋友被拉著打了三圈兒麻將。”
“打麻將?”阿毛有點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你在鬼界還有朋友?”
“這話說的,我人緣很好的。而且這麻將一打,也讓我確信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季夜深深地看了阿毛一眼,輕聲說道:“這個世界,要完蛋了。”
嘶!
阿毛倒吸一口涼氣,“他們跟你說的?”
“他們都是千年的老狐貍,怎么可能跟我說,是我旁敲側擊出來的。怎么樣,要不你也交代了吧?”
“不!”阿毛立刻搖頭,“你知道了會發瘋的。”
“我沒這么脆弱,而且你不是也沒瘋嗎?”
“我是野仙,我扛得住。你,就未必!”
“真不說?”
“嗯!”阿毛用力點頭。
“好吧,我去秦昭儀那兒。”
“我跟你一起去!”
兩人起身出去,到了秦昭儀馬車上,就見她已經睡著了。
于是把梨子交給侍女,囑咐她現在就去燉冰糖水,轉身剛要下車,馬車忽然停住了。
外邊傳來劉子恒的聲音:“曾統領,怎么停下了?”
“歸鄉人的隊伍來了,讓他們先走。”曾彪的聲音響了起來,聽起來有點沉重。
季夜掀開車簾鉆了出去,借著明亮的月光向前打量,但見前方是一個岔路口。
東邊的那條路上,正有一支隊伍緩緩走來。
除了隊首和隊尾兩個人都是正常走路的姿態,中間那一長溜的人全都腳步整齊劃一,姿勢也一模一樣,仿佛牽了線的木偶。
他們身上穿的都是白色長衣,頭發全部解開擋住了面容,腦袋低垂著仿佛進入了夢鄉。
叮鈴!叮鈴!
隊首那人搖晃手中的鈴鐺,口中有節奏地吟唱:“歸鄉人來,歸鄉客,歸鄉時節路漫長……”
“這是……趕尸?”季夜擴散出去的神識告訴他,這支隊伍只有前后那兩個人是活的,其他人沒有任何生機。
劉子恒騎著馬站在旁邊,這時候看了季夜一眼說道:“據說,九州之內咱們秦國出的石工是最多的。”
“石工?”季夜扭臉看他,“挖石頭嗎?”
劉子恒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似乎很奇怪季夜居然連石工是什么都不知道。
遲疑了一下,說道:“就是去給望月宗挖振石的,統統都簽了賣身契,只有死的那一天才能回家。”
“哦……”季夜恍然大悟。
前身的記憶里其實有這段信息,只不過他一時沒想起來。
此刻翻出來一看,發現九州所有的國家,每年都要向其背后的仙門輸送石工。
數量各不相等,但都不會少于三千人。
這三千人等于有去無回,因為不到生命盡頭是無法離開的。
每年夏季的時候,路比較好走,各大仙門就會允許那些死去的石工歸鄉。
通常都由當地的人來領,然后發放一沓趕尸符,在每具尸體的額頭上面貼了,再搖晃攝魂鈴就能把尸體一路帶回家鄉。
“你們秦國每年出多少石工?”季夜問劉子恒。
“十年前是三千人,到今年已經翻番了。”
“六千?”季夜吃了一驚。
“對,這還是皇上拼命討價還價才定下的人數,因為望月宗原本是要一萬人的。”
“他們是振石不夠用了嗎?”
劉子恒搖頭,“據我所知,各大仙門占據的振石礦脈足夠他們再用上萬年甚至更久。而且為了管控下面的弟子,每年振石開采的數量都是定好的,已經好幾百年沒有變過了。”
“那他們要那么多人干嘛?”
“我也不太清楚,反正除了石工增加了之外,修仙苗子,各種好物,甚至他們根本就不吃的糧食也逐年增加,今年更是全部翻倍。”
說到這里,劉子恒咬了咬牙,眼中浮起恨意:“師尊,雖然你也是修士,但我不得不說一句:咱們凡人,苦仙門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