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鐵血南北朝之氣吞萬里劉寄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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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初生磨難
晉哀帝興寧元年(363)三月,在東晉帝國的晉陵郡丹徒縣京口里(京口為晉陵郡治所,在今江蘇鎮江),一位名叫劉翹的功曹,心情很郁悶。
根據東晉帝國相關規定,在晉陵郡,像劉翹這一級別的官員,編制共有一百零八人,正好與水泊梁山鼎盛時的好漢總數相當。雖然東晉帝國政府在給官員發工資時并不特別吝嗇,但這樣的芝麻小吏,薪水也實在不可能豐厚。當然了,劉翹雖然工資不高,比上固然不足,比下還是有余的,不能算拮據。
但人對貧富的感覺,不僅來自絕對收入,更來自對比。看看他的老爹劉靖,東安太守。再瞧瞧岳父趙裔,平原太守。丈夫可算是公子,妻子算是千金啊!目前這日子對他們來說自然是太苦了,《宋書》直接用兩個字概括——家貧。
特別是現在,妻子趙氏已懷胎十月,劉家馬上就要添丁了……
其實,在東晉帝國,這一年原本應該是隆和二年。但就在新年過后不久,晉哀帝司馬丕的生母周太妃突生重病,為了給母親祈福消災,司馬丕不顧改元當在歲首的慣例,于當年二月宣布改年號為“興寧”,大赦天下,想求一個興和安寧。
《文獻通考》上說:“事莫大于正位,禮莫盛于改元!”但那講的是天下一統的太平歲月,如今這年景,可大不相同。
在這一年的華夏大地上,即使不算那些草頭王,光提得上號的國家就有五個(東晉、前燕、前秦、前涼、代),年號有七個(隆和二年、興寧元年、建熙四年、甘露五年、太始九年、太清元年、建國二十六年)。這種狀態自從當初司馬家的一群王爺為了爭權奪利,不要命地自相殘殺以來,已經保持了幾十年。因此也害得老天爺對改元這檔子事都產生了審美疲勞。結果,老天爺對司馬丕的討好頂多打了個不耐煩的哈欠,什么福也沒有降下,周太妃只撐到這年三月十七日(363年4月16日)便病死了,距改元才一個月。
司馬丕很傷心,但朝中大臣,仆射江虨(bīn)等一班老學究,只允許他表現出適度的傷痛。因為司馬丕是從小宗入繼大宗當上的皇帝,所以從禮法上講,他的母親已經變成當朝太后褚蒜子,而不是周太妃。只是死了個“嬸娘”,不許太難過。和東晉其他皇帝一樣,司馬丕只是被世族豪門推出的門面,既無魄力,又無實力,不敢像明世宗朱厚熜那樣和大臣玩“大禮儀”事件,只好妥協了。他原想服喪三年,不準!服喪一年,不準!最后定為服喪三個月。
假如他知道司馬皇家的終結者也在此刻誕生了,會不會更難過一點兒?
大人物的傷痛,會有史書記錄下來,蕓蕓眾生則不會有這樣的待遇,盡管他們心中感受到的哀傷,一點兒也不會比大人物小。就在司馬丕望著母親周太妃無奈辭世的這一天,劉翹的妻子趙安宗正在承受分娩的陣痛。很不幸,是難產,急壞了屋內的接生婆和屋外的劉翹。天色漸晚,當屋內終于響起嬰兒的啼哭聲時,母親的氣息卻漸漸消失了。
【作者按:關于劉裕的出生日期,在史書上有兩處不同記載。《宋書·武帝紀》為“晉哀帝興寧元年歲次癸亥三月壬寅夜生”即三月十七日,與周太妃的死在同一天,本文采用此說。《宋書·后妃傳》記為“晉哀帝興寧元年四月二日生高祖”,公歷為363年5月1日。】
劉翹走進屋,看到了殘酷的現實:二十一歲的妻子,已經香消玉殞了。他又把視線移向還在啼哭的男嬰,目光里充滿無奈與憤恨:要怎么養活他呢?雇一個奶媽?光辦理妻子的喪事已不是一筆小開銷,這是不能省的,如果再加這樣一筆長期開銷,對于早已入不敷出的劉翹來說,無法承受。這個孩子,簡直是個災星,一出世就克死了娘,留下恐怕不吉利。想到此,劉翹心一橫,牙一咬,抱起孩子走出了屋子……
片刻之后,一個正在哺乳期的少婦——劉翹的一個親戚——急匆匆走進這個因剛剛死了女主人而顯得有些陰郁的小屋。她懷里抱著一個嬰兒,臉上怒形于色:“再難也不能扔掉孩子啊!那樣對得起我剛走的妹妹嗎?”劉翹低著頭,無言以對。見此情形,少婦道:“好吧,你不養,這個孩子交給我來養好了!”
于是,這個剛出生便死了娘,又被爹拋棄的孩子,被寄養到了這位少婦家。因此,這個孩子得到一個小名——奴。他后來的大名,是劉裕。
【作者按:據《宋書·劉懷肅傳》的說法,這位少婦是劉裕的從母。從母,是母親的姐妹,通俗一點兒可以叫姨媽,那么她應該也姓趙。但一些文章稱此人是劉裕的從叔劉萬之妻杜氏,此說與《宋書·劉懷肅傳》記載相差很大,也與《宋書·符瑞志》中“皇妣既殂,養于舅氏,改為寄奴焉”的記載相矛盾。其原始出處在下沒有查到,即使有,應該也不會比《宋書》更權威,立此存疑。】
劉裕這位從母待劉裕極好。她當時剛生下第二個孩子劉懷敬不久,為了保證小寄奴有充足的營養,甚至給自己的兒子劉懷敬斷了奶。很多年之后,劉裕已成為極有權勢的大人物,特別照顧這位因自己而被虧待的表哥劉懷敬,授予他會稽太守之職。因為劉懷敬資質愚鈍,能力低下,很多人提出反對意見,但劉裕不為所動,說:“故去的姨媽對我有再生的大恩,什么時候也不能忘!”(見《南史·列傳七》)劉懷敬終因母親的善舉而頻得好運,劉宋代晉之后,他又升任尚書、金紫光祿大夫(榮譽加官,無實職)。
美國氣象學家愛德華·羅倫茲說過:“一只蝴蝶在巴西輕拍翅膀,可以導致一個月后得克薩斯州的一場龍卷風。”在歷史上,我們也可以見到不少輕拍翅膀的蝴蝶。假如在那個晚上,劉裕的從母想的是“唉,我家也不富裕”,南朝的歷史將失去最高亢豪邁的一章,我們將見不到辛稼軒詞中那個“氣吞萬里如虎”的英雄,今天就不會有任何人知道,當年在京口曾有一個叫劉翹的小吏和他薄命的妻子趙安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