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大雪紛飛。

雪花如同大漠里揚起的塵沙，肆意飛揚，讓人睜不開眼睛。

朦朧之間，江畔勾勒出一個若隱若現的輪廓。

有人獨坐在江邊，穿著又寬大又厚重的狐裘披風垂釣。呼出去的熱氣很快就凝成了水汽，氤氳了眼前的光景。他似乎也感到很冷，嘴角凍得已經有些發紫，但仍然沒有收竿的意思。

江面上結了一層厚厚的冰，被鑿開的冰窟上很快就結了一層薄薄的冰皮。雪花一片一片融入冰窟的水面，與凄冷的湖水融為一體。

“姑娘，他們走了?！彼蝗婚g開口，可是四周除他以外，空無一人。

驀地，從男子身披的寬大的狐裘披風中伸出一只小巧玲瓏的手，下意識地在空氣中試探了一下。突然間，披風中一陣騷動，一個腦袋從披風中探了出來，露出一雙圓溜溜的黑白分明的眼睛。

“姑娘，安全了?！彼穆曇魷睾停秃孟袢吕锏南?

少女“咯咯”地笑了一聲，眼睛彎成了月牙兒的形狀，連忙從披風里鉆了出來。

寒風呼嘯的北國，剛才還躲在披風里倒也沒覺得冷，現在一出來，她猛地瑟縮了一下。

那是一個長相靈秀的少女，臉頰紅撲撲的，笑的時候，左邊的臉頰有一個淺淺的梨渦。她穿著漢家的杏黃色繡花對襟襖子，略微顯得有一些臃腫。衣料半新不舊，看不出有什么特別的地方。

“多謝道長相助，咱們山長水闊，后會有期啦。”少女豪氣地抱拳作了一個揖，爽快利落得仿佛江湖女子。

江湖那么大，每一次“后會有期”，都有可能變成“后會無期”。偶然相見一眼匆匆，下一次見面，或許雙方都化作了黃土白骨。

“不必。”年輕的道長笑了笑，溫和得就像陽春水一樣。

少女眨了眨眼睛，不禁有幾分吃驚。方才急著求救，竟然沒有注意到，救他的道長竟然生得如此好看。

嘖嘖嘖，長得這么蘇，一下子把現實主義情節跑偏成了瑪麗蘇情節。

她忍不住問了一句：“敢問道長道號？”

“懷羽?！?

那時候，他還沒有雙目失明，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始終帶著笑意。他穿著一身明晃晃的白色，幾乎和雪色融為一體，好像只要明天太陽一出來，他就要和這皚皚白雪一起消逝似的。他是個像琉璃一樣通透的人，在大雪朦朧中，唯一一個像光一樣的存在。

少女咬了咬冰冷得幾乎沒了知覺的唇，“懷羽道長，不知敦煌怎么走？”

“敦煌？”懷羽皺了皺眉頭。

雖說長安一帶離敦煌并不遙遠，但是和長安相比，敦煌畢竟是凄冷之地，又是西域人聚居貿易的場所，人口成分復雜，她一個弱女子，為何要打聽敦煌的方向？

“嗯……嗯……那個……那個，我去敦煌找我同學?！彼悬c著急，說話不怎么利索。

“同學？”

“不不不，同窗。”

懷羽疑惑，“哦？”

“我們小時候在同一個私塾念書……也算是青梅竹馬?！彼B忙解釋道，“他、他是個吳地商人，在敦煌做生意，販賣茶葉和瓷器。他長得挺好看的，即使不笑，嘴角也是上揚的。嗯……跟你差不多身量，可能比道長你稍微高一點點。嗯……差不多這么高……”她踮起腳尖，伸手比劃了一下。

他擔憂地看了她一眼，她說話時那樣的語氣，就像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女。皺了皺眉頭，“敦煌這么大，姑娘能找到嗎？”

“我……應該能吧。”

“那好，我們同路?！?

她著實一驚，“??？道長也去敦煌？”她有些怕，下意識地退后了一步，有些防備的意思。

“我正好有個朋友暫住在敦煌?！彼f話時語氣淡淡的。

“哦……可我……哎呀，我忽然想起來，我還要先去洛陽看望一下重病的二叔父的兒子，還有我三叔父的女兒要嫁人了我趕著要去喝喜酒，先告辭了?！彼捯魟偮?，就急忙轉身離去，仿佛只要再多看他一眼，就會被他看透心思。

北方刺骨寒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她的步履越來越遲緩?；仡櫵闹埽呀浄植磺宄睦锸莵砺妨恕?

她將包裹緊緊地抱在懷里，縮著脖子，艱難地邁著步子。

“唉……也不知道君諭那小子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