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的雪紛紛揚揚。

明夷抬起頭，回首火光沖天的太和樓，長久地凝視。

他的手無意識地撫摸左手的黑曜石戒指，感受到上面復雜的紋路，若有所思。湛藍色的天空晨星點點，他轉移秋水眸的目光，一言不發。他覺得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但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東西。

“主上，獨孤辭得不到帝宮圖，竟然喪心病狂到想逼死您和引鳳君，長安不可久留，南帝下令召您回金陵。”年輕的左將軍陸琤單膝跪地，低聲說道。

他點了點頭，現在這個時候，不必和獨孤辭的人正面交鋒，況且今日之事疑點重重，還是先回金陵稟告南帝再說，“獨孤辭？一把火就想一箭雙雕，逼死我和夏澈，那他也太高估自己了吧？這事兒風險那么大，倘若我和夏澈不死，獨孤辭就會在內外樹立兩個敵人，他怎么可能這么傻？”

的確，他前幾日也察覺到了獨孤辭的人在長安停留，但那么一點點兵力，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西朝內部有一個夏引鳳與他抗衡，他怎么會傻得再去得罪南朝的明夷君？

既然如此，此事的幕后推手……到底是誰？

陸琤愣了愣，確實如此，獨孤辭就算再怎么急著對付夏澈，他也不會選擇牽連到明夷君的利益。他頓了頓，“屬下魯莽，此事還請明夷君親自定奪。”

明夷笑了笑，眉眼中煙波無限，那一刻他還真有幾分勾人魂魄的動人姿態，一種陰冷和沉靜相互平衡的氣度。他一甩袖子，自成氣派，“定奪什么？回金陵罷，快要過年了，回家去喝碗臘八粥。”

待到臘月初八，也不知道是什么光景？

金陵的一碗熱氣騰騰的臘八粥，也不知沾了多少鮮血。

西風吹起他的衣袖，獵獵作響。他一個人走在長長的巷子里，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金絲鑲玉的官靴踏在青磚上，足音清晰可辨。他知道光，但他從來沒有見過太陽。他在漫無邊際的黑暗里踽踽獨行，從未見過光明。

如果說，他的人生哪一刻見過太陽，大概是在那個滿嘴甜言蜜語的小姑娘的眼睛里。

誒，她好像被他忘在太和樓了？他猛然間想起，步伐突然間停了下來。他再次回過頭，太和樓的火勢比先前小了很多，但猩紅色的火焰在黑夜中還是那么扎眼。

這么大的火，她早就可能死了。不過，她那么機靈，肯定會找辦法脫逃的。

呵，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不必在乎她的生死。

他乜了乜眼睛，不說話，良久注視著太和樓的方向。

從小到大，他不知道什么是珍惜，所以他從來不珍惜。他不知道什么是感動，什么是喜歡，他一路走來都是一個人，突然間身邊多了一個人，他有些不適應，忍不住去折磨她，欺負她，試探她到底有多么耐壓。

“呵。”

他冷酷一笑，繼續走他的路。

巷子的盡頭是兩條岔路，街邊的紙燈籠映著街道兩邊，通明透亮。

他想了想，如果心魚在他身邊，她應該會極盡諂媚地阿諛奉承。她會說什么動聽的話呢？嗯，雖然知道她在說假話，但假話說得那么動聽，誰不愿意聽呢？難怪那么多帝王，寧可身邊養一批溜須拍馬的奸臣，也不愿意聽忠臣一句良言。

他好像著了心魚花言巧語的道，還真愿意帶一個奸詐小女子回金陵。

他緩緩回過頭，秋水眸似流風回雪一般一瞥，“回一趟太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