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似淬了冰碴，噼里啪啦砸琉璃瓦上，濺起水花順著飛檐墜落，如斷線珠串，將紫宸殿偏閣死寂，串成密不透風囚籠。

曾經鎏金溢彩的偏閣，如今只剩頹敗。雕花窗欞覆厚灰，破了角窗紙擋不住風雨，涼絲絲雨絲鉆進來，把案上殘燭吹得東倒西歪，明明滅滅間，映滿地散亂奏章愈發陰沉。

蘇傾鸞蜷縮冰冷地面，華貴鳳袍被撕扯不成樣子，金線繡的鳳凰斷了翅，沾泥污。她不過雙十年華。

“娘娘，該上路了。”

陰冷聲音自頭頂壓下，捧著鴆酒的內侍尖著嗓子，不耐煩敲托盤的小順子，當年她從凈軍提拔、賜名“順子”的舊人。

蘇傾鸞緩緩抬眼，盯著他：“小順子，本宮記得，你娘病死浣衣局時，是本宮給她買的棺木?！?

小順子扯出刻薄笑：“娘娘說笑，陳年舊事，早該爛在土里?！?

“陳年舊事……”蘇傾鸞重復著，突然笑出聲，笑聲裹血沫，“可不是！舊事里，本宮為你籌謀通宵的燈燭，成‘結黨’罪證；陪陛下吃的野菜糙飯，成‘心機’佐證；連擋的毒箭，都成‘自導自演’！”

舊事如刀，剖開她十年真心。潛邸時，他說“君臨天下，許你鳳位無憂”；登基日，他親手為她戴鳳冠，言“鳳印由你執掌”；太子誕下，他紅著眼道“我們有后了”。

可如今呢？

宮門“吱呀”推開，玄色龍靴踏過積水，停她面前。往上，是明黃常服、五爪金龍，是她輔佐十年的夫君蕭徹。

歲月優待帝王，只沉淀出他威嚴，半點風霜不沾。

“看在夫妻一場，飲了這杯，留個體面?！笔拸芈曇羝降普f尋常事。

蘇傾鸞盯著他腰間玉帶，那絡子是她繡了三月的心血。她撐起身，膝蓋在地上磨出刺啦聲：“蕭徹，為什么？”

他垂眸，眸色深如寒潭：“有些事，不必問?！?

“不必問？”蘇傾鸞揮開他手，泣血質問，“太子是你親生嫡長子，為何廢黜？蘇家散盡家財助你，父兄戰死沙場，為何滿門被冠‘通敵’抄斬？我這十年真心……也不必問？”

雨聲淅瀝，混著她的凄厲笑聲。小順子急得跺腳，蕭徹卻抬手止住，目光仍落她臉上，平靜得可怕：“把酒給她。”

白玉杯遞到面前，酒液泛著詭異寒光。蘇傾鸞沒接，只是死死盯著蕭徹。

賭上家族、真心輔佐的帝王，終究成最狠的刀，斬斷所有生路。

雨還在敲窗欞，偏閣燭火“噗”地熄滅，

整整十年的榮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