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軒回京時，正趕上京城第一場雪。雪花落在梅林里，壓得枝頭微微下墜，倒襯得那幾點含苞的梅苞越發(fā)嬌俏。

他沒先回皇宮，徑直去了鎮(zhèn)國公府。綰綰正在院里掃雪，青灰色的襖裙沾了點白，遠遠看去，像株待放的白梅。

“綰綰。”

綰綰回頭，見是明軒，手里的掃帚“啪”地掉在地上，眼眶瞬間紅了：“你回來了。”

“嗯，回來了。”明軒走到她面前，將那枝含苞的梅遞過去，“在邊境看到的，想著你會喜歡。”

梅枝上還帶著雪，寒氣沁人，綰綰卻緊緊抱在懷里，像捧著稀世珍寶：“我很喜歡。”

兩人站在雪地里，誰也沒說話，卻覺得心里暖融融的。衛(wèi)七識趣地退到門外，聽著院里偶爾傳來的輕笑，搖了搖頭——這孩子，總算沒白疼。

進宮復(fù)命時，傅恒正在看邊境送來的奏報，見明軒進來，放下筆：“柳燼那邊，秦國國君已經(jīng)下令處死了。”

“兒臣聽說了。”明軒道，“他到死都在罵秦國背信棄義，倒也算罪有應(yīng)得。”

“你做得很好。”傅恒拍了拍他的肩膀，“沒學(xué)你曾祖父的狠戾，也沒失你曾祖母的果決。”

明軒想起在驛館與柳燼周旋的場景，忽然道：“兒臣只是覺得，仇恨像毒藥，沾了就難脫身。曾祖母當(dāng)年放下仇恨，或許就是懂這個道理。”

傅恒笑了：“看來這趟邊境沒白去。對了，你和綰綰的婚事，朕已經(jīng)和鎮(zhèn)國公商量好了，開春就辦。”

明軒的臉“騰”地紅了，撓了撓頭：“謝父皇。”

蘇落雁端著熱茶進來，看著他窘迫的樣子，打趣道：“這會子倒害羞了，在邊境用計的時候，不是挺利落嗎？”

明軒的耳根更紅了，引得兩人一陣笑。

轉(zhuǎn)眼到了除夕，宮里擺了家宴，沒有外人，只有傅恒、蘇落雁、明軒和綰綰。綰綰起初還有些拘謹(jǐn)，被蘇落雁拉著說些女兒家的話，漸漸也放松下來。

“嘗嘗這個梅花酥。”綰綰給明軒夾了塊點心，是她親手做的，“用的是去年的梅粉。”

明軒咬了一口，甜里帶點酸，像極了心里的滋味。他忽然想起綰綰說的埋在梅林里的酒，便道：“去梅林里開那壇酒吧？”

雪還在下，四人提著燈籠走到梅林。明軒親手挖開泥土，抱起那壇酒，泥封一啟，醇厚的酒香混著梅香撲面而來。

“好香！”綰綰眼睛亮了。

傅恒倒了四杯酒，舉起來：“這杯，敬蘇家的忠勇，敬天下的安寧。”

蘇落雁跟著舉杯：“也敬咱們的孩子，敬往后的日子。”

明軒和綰綰碰了碰杯，酒液入喉，溫?zé)犰偬Ｃ鬈幙粗U綰被酒氣熏紅的臉頰，忽然覺得，曾祖母和曾祖父當(dāng)年沒能擁有的安穩(wěn)，此刻正握在自己手里。

“等開春成婚，咱們就把那幅《雙梅圖》繡完，掛在新房里。”綰綰輕聲說。

“好。”明軒點頭，“還要在院里種滿梅花，像曾祖母的小院那樣。”

雪越下越大，燈籠的光暈里，四人間的笑語混著梅香，像一首溫柔的詩。傅恒看著明軒與綰綰相視而笑的模樣，忽然想起母親曾說“日子要慢慢過，才知滋味”，如今才算真正懂了。

開春后，明軒與綰綰的婚禮辦得熱鬧而不張揚。綰綰穿著繡滿梅花的嫁衣，手里攥著那枚“同心”玉佩的仿品——傅恒特意讓人做的，說“算是曾祖母和曾祖父給的賀禮”。

拜堂時，綰綰看著明軒溫柔的眼睛，忽然想起蘇落雁的話：“蘇家的女子，無論嫁給誰，都要活出自己的風(fēng)骨。”她知道，往后的日子，不僅有花前月下，更有并肩同行的責(zé)任。

婚后，兩人果然在院里種滿了梅樹，閑暇時一起繡《雙梅圖》，一起去女學(xué)授課，一起看傅恒處理朝政。明軒漸漸能獨當(dāng)一面，綰綰也成了他最得力的助手，她提出的“商人互保制度”，讓“梅香道”上的商隊少了許多糾紛。

這日，兩人在梅林里晾曬繡品，綰綰忽然摸著小腹，笑盈盈地說：“有件事，想告訴你。”

明軒一愣，隨即狂喜：“你……”

“太醫(yī)說，剛滿兩個月。”綰綰的臉頰微紅，“不知道是像你，還是像我。”

明軒小心翼翼地扶住她，聲音都在發(fā)顫：“像誰都好，只要像梅花一樣，健健康康就好。”

他想起曾祖母信里說的“孩子是希望”，忽然覺得，這希望正像梅樹的新芽，在時光里慢慢舒展。

消息傳到傅恒耳里時，他正在批閱奏折，聞言笑著將筆一放：“好！好！咱們明齊，又添新的希望了。”

蘇落雁端著安胎藥進來，嗔道：“看你樂的，當(dāng)年明軒出生時，也沒見你這么激動。”

“不一樣，”傅恒握住她的手，“這是傳承啊。從蘇老將軍到傾鸞，從朕到明軒，再到這個孩子……咱們守護的，不就是這些嗎？”

窗外的梅林里，新栽的梅樹已經(jīng)抽出綠芽，在春風(fēng)里輕輕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