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冷。

深入骨髓的陰冷。

還有那股子揮之不去的霉味，像腐爛的木頭混著陳年的汗漬，頑固地鉆進鼻腔。

林余是被這股味道和刺骨的寒意硬生生嗆醒的。后腦勺針扎似的疼，無數破碎、模糊、帶著強烈絕望和不甘的記憶碎片，海嘯般沖進他的大腦，蠻橫地撕裂著他原本的意識。

“呃啊…”

一聲壓抑的呻吟從他干裂的唇間溢出，喉頭一股鐵銹味。他猛地睜開眼，視線花了片刻，才聚焦在那低矮、粗糙、布滿水漬和詭異暗綠色苔痕的石屋頂上。

這是哪？！

冰冷、堅硬的地面透過身下薄薄一層霉變的稻草硌著他的骨頭，寒意直往上冒。他試圖撐起身子，虛弱感卻像灌滿全身的鉛水，沉重得讓他手臂一軟，又重重摔了回去，濺起一小片陳年的灰塵，嗆得他一陣猛咳。

隨著咳嗽，劇烈的頭痛再次襲來，比剛才更甚，仿佛有無數根燒紅的鐵釘在腦子里攪動。那些涌入的記憶碎片卻在這劇痛中，越發清晰地拼湊起來。

林余…一個十七歲，和他同名同姓的少年。

一個連靈氣都感應不到一絲，在這方名為“青云界”的修真世界里，被判定為徹底廢物的家伙。

雜役弟子。

五行廢靈根。五行俱全，聽起來好像挺齊全？狗屁！每一種屬性的微弱靈力都細如游絲，彼此混亂糾纏，非但不能相輔相成修煉，反而像是身體里塞了五把生銹又互相打架的鈍鋸子，不僅阻塞了任何引氣入體的可能，還時刻消耗著他本就稀薄的生命力。在那些高高在上、御劍飛行、餐風飲露的修士眼中，他這種存在，連圈養的、用來干粗活的豬玀獸都不如。豬玀獸好歹皮糙肉厚力氣大，而他，只配干最低賤、最骯臟、最耗命的活計。

這里是天御宗，方圓萬里內赫赫有名的修真大派。山門巍峨，靈氣馥郁，弟子如云，天才輩出…但這些輝煌，跟他這個蜷縮在雜役院最偏僻角落石屋里的廢柴，一丁點關系都沒有。

他現在的地方，就是雜役院。或者更準確地說，是他們這幫“豬玀”集中居住的地方。

胃里一陣劇烈的絞痛，伴隨著灼燒感和強烈的空虛感襲來，提醒著他另一個殘酷的現實——餓。

昨天，那個一臉橫肉、滿身油膩、被雜役們私下稱作“張胖子”的管事，因為他劈柴的速度慢了半刻鐘（其實是因為原主實在餓得沒力氣了），就惡狠狠地克扣了他當天的所有伙食。

兩塊硬得像石頭、散發著可疑酸味的雜糧餅子和一碗照得見人影的稀粥湯，沒了。

他，或者說現在的他和原來的林余，已經整整一天一夜沒吃一口東西了。前身就是在這種極度的疲憊、寒冷和饑餓中，在劈柴時眼前一黑，一頭栽倒，才讓他這個來自現代的靈魂莫名其妙地占了這具爛到家的軀殼。

“操！”

林余低聲咒罵了一句，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他艱難地扭過頭，環視著這間“屋子”。不到二十平米，擠了七八條通鋪，上面胡亂堆著些同樣散發著異味、看不出本來顏色的破布爛絮。墻壁的石縫里頑強地長著些陰暗潮濕的苔蘚。一個角落里放著個豁了口的陶盆，盆邊濕漉漉的，不知道是水還是別的什么。

角落里一個蜷縮的身影動了一下，發出一陣含糊的囈語，翻個身繼續睡了。那是同屋的雜役，王大個，也是唯二和原主能說上兩句話的人，同樣是最低賤的苦力。

這他媽叫什么事？！

林余只覺得一股冰冷的絕望攥住了心臟，比這石屋里的寒氣更甚。他，一個二十一世紀的社畜，加班猝死也就罷了，居然穿越到了這么個鬼地方，接手了這么一具史上最爛的開局裝備！

沒有仙風道骨的老爺爺，沒有神秘莫測的隨身玉佩，沒有從天而降的逆天功法，甚至連個稍微健康點的身體都沒有！有的只是一個注定無法修煉的廢物靈根，一個如同人形垃圾堆的環境，以及一個空癟得快要貼到脊梁骨上的肚子。

“老天爺，你玩我呢？”林余閉上眼，咬牙切齒，無聲地咆哮。“別人穿越要么是世家天驕，要么有逆天外掛，最不濟也是個健康人…我呢？廢靈根！雜役！身無分文！還他媽快餓死了！我的金手指呢？福利呢？新手禮包呢？！”他甚至在意識里呼喚了幾遍系統——毫無反應，只有他自己絕望的心跳在空空的身體里回蕩。

肚子再次發出令人難堪的、綿長而響亮的鳴叫。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腰側一個空癟的粗布袋子。那是原主全部的身家——空空如也。別說下品靈石了，連一個銅子兒都沒有。靈石，修真界的硬通貨，修煉的基石，他只在被派去核心區附近打掃時，遠遠瞥見過那些外門弟子手里攥著的、散發著柔和光芒的小石頭。

對于他來說，那不只是石頭，那代表著力量、食物、尊嚴…是一切！而現在，他連一塊最劣質的靈礦石渣都摸不到。

強烈的求生欲像溺水者最后的掙扎，從絕望的深淵里冒出來，死死拽著他，讓他沒有被這巨大的落差徹底淹沒。

不能死！好不容易活過來，哪怕是在這么個操蛋的鬼地方，哪怕是個廢人，也得想辦法活下去！

可是…怎么活？

頂著廢靈根，連最基礎的引氣入體都做不到，永遠都是食物鏈最底層的雜役。沒有靈石，連最糙的餅子都換不來。靠這具被掏空的身體去拼命干活？看看昨天吧，稍微慢一點就要挨餓，再累下去，怕不是又要暈過去，這次可能就真醒不來了。

寒氣依舊在往骨頭縫里鉆。

隔壁伙房的方向，飄來一陣若有若無的、劣質豬油煎東西的膩味，勾得他胃袋痙攣得更厲害了。

絕望如同窗外沉沉的夜色，濃得化不開。

林余把臉深深埋在帶著霉味和汗臭的草席里，肩膀不自覺地微微顫抖著。

冰冷的絕望，噬骨的饑餓，破爛的環境，廢物的身體…還有那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卑微地位的雜役身份。

一切，都糟糕透頂。

墻角，一盞微弱的、用劣質妖獸油脂點著的煤油燈燈芯，猛地爆了一下火星，隨即，光線徹底黯淡了下去。

屋里陷入更深的黑暗。

林余躺在冰冷的黑暗里，除了粗重壓抑的呼吸，再沒有一絲生氣。只有心底最深處，還在微弱地、不甘地吶喊：

“操蛋的穿越…這開局…怎么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