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吼出聲的瞬間，林余就覺得一股冰冷的空氣猛地嗆進了肺管子，引發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音也因寒冷和緊張劈了叉，帶著破鑼般的雜音，傳出去老遠。

喊出那句“仙子請留步”幾乎耗光了他僅存的力氣，喉嚨像被砂紙摩擦過一樣火辣辣地疼。他弓著腰，扶著冰冷的石頭大口喘氣，肺部如同破舊風箱般鼓動，白色氣霧噴在結了霜的石面上。

但，值了！

那青衫身影即將轉身的動作陡然一滯。她循聲望來，隔著數十丈被稀薄冷霧扭曲的空氣，目光落在了那個蜷縮在巨大廢丹爐旁、凍得瑟瑟發抖的瘦小身影上——一個雜役，穿著破爛的葛衣，手腳都凍得青紫，臉上糊著水汽和污跡，狼狽得像個剛從冰窟窿里撈上來的乞丐。

正是林余。

陸青苒秀美的眉毛不易察覺地蹙得更緊，清澈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愕然，隨即被更深的疏離和不耐取代。一個連引氣入體都做不到、在寒煞之地凍得直哆嗦的雜役弟子？敢在這種地方、在這種境況下叫住她？簡直荒謬！

她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站著，目光冰得像兩汪寒潭水，無聲地傳遞著“說”和“滾”的威壓。

林余被她那目光刺得心頭發緊，巨大的階級鴻溝帶來的壓迫感比寒潭的冷氣更甚。但他已經沒有退路了！他咽了口冰冷的、帶著鐵銹腥味的空氣，鼓起最后一絲氣力，搖搖晃晃地朝著她那邊跑去。冰冷濕滑的石岸絆了他好幾次，他踉蹌著，幾乎是連滾帶爬地穿過冰冷的淺灘，踩碎了幾塊薄冰，才上氣不接下氣地停在離她幾丈遠的地方，不敢再靠近。

他喘得像個破風箱，胸口劇烈起伏，呼出的白氣一團接一團，斷斷續續地指著那潭水深處微弱的幽藍光點：“仙…仙子…可是…可是要取那…那株幽寒草？”

陸青苒的眼神驟然銳利了一分，如冰錐般釘在他臉上，帶著審視。她的嘴唇似乎微微抿了一下，沒有說話。默認有時就是最危險的信號。

“弟子…弟子修為低微…不懂大道修煉…”林余牙齒咯咯作響，竭力穩住聲線，但依舊帶著顫抖，“但…但弟子在雜役院混跡…多…多年…也知道…萬物有靈…相生相克…”

陸青苒的神色依舊冰冷，只是那探究的目光深了些。

林余不敢停下，他必須抓住那一閃而逝的可能性！他語速加快，幾乎是在賭命：“弟子…曾聽師兄們講古…說…說像這種至陰至寒的煞氣凝聚之地…看似兇險無匹…實則…其性…其性至純！最…最懼的…就是突如其來、至陽至剛的引爆之物！”他努力讓自己的話聽起來像是道聽途說又有點道理的底層經驗，而不是憑空捏造。

“若…若在關鍵時機…在寒煞核心外圍…比如…比如那中心區域靠這邊上的位置…”他胡亂指了指一片靠近寒草但水色相對不那幺暗沉的區域，那里離潭岸不算遠，也遠離陸青苒所站的巖石，“引爆一小撮蘊含極烈陽炎屬性的東西…比如…比如…”

他猛地抬起僵硬的手臂，手指微微彎曲，幾乎用盡全身力氣指向自己剛剛清洗丹爐的那片岸邊亂石堆！他之前在那里刮擦丹爐時，腳曾踩在那些冰冷的、棱角鋒利的石頭上。

“熾陽砂！對！弟子之前在那邊撿石頭刮爐子…見過那種！就是那邊…那種不起眼的暗紅色碎石子！”他的聲音因激動和寒冷有些尖利，“弟子親眼見過那種石頭，丟進剛燃起的篝火里，‘嘭’一下火星四濺！那東西！那石頭…一定就是熾陽砂！”

熾陽砂！一種低階卻蘊含著精純火系精華的礦石碎屑！它能量不大，就像一簇微弱的火苗。但其最大特性就是——一旦被引動，便能爆發出瞬間、極具沖擊力的烈陽之力！

陸青苒的目光順著林余手指的方向，精準地落在了那片亂石中不起眼的幾點暗紅色碎砂上。那顏色混雜在灰黑和青灰的石塊里，若非刻意點明，極易被忽略。

她的瞳孔幾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

林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寒潭水波微瀾的聲響和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成了？還是…被當成瘋子？

他看到陸青苒依舊緊蹙的眉頭下，那雙清澈卻深不見底的眼眸里，飛速閃過一絲極淡的、難以言喻的復雜之色。有疑慮，有審視，或許…還有一絲意外？

她沉默著。這份沉默在林余看來，卻比任何斥責都更令人窒息。時間像是被凍結在冰冷的潭水中，每一秒都無比漫長。

終于，那清冷得不帶一絲溫度的聲音響起，不高，卻清晰地穿透冰冷的水汽：

“你懂引動之法？”

聲音里不含任何情緒，平靜得像凍結的冰面，但落在林余耳中，卻如同炸雷！

她信了？或者說…她不置可否，但打算試試？！

賭對了！有門！

巨大的狂喜如同巖漿，差點沖破冰封的身體！林余強行壓下幾乎破音的回答，用力咬了一下凍得麻木的下唇，劇烈的疼痛讓他瞬間清醒。他啞著嗓子，盡可能快地說：

“弟子不懂靈力！也不會仙法！但…但那熾陽砂遇強火便會爆開！仙子只需將一絲靈力…一絲！打入其中，點爆即可！不需要多強，激發它那…那股子爆裂的陽氣就行！”他甚至下意識地用了個“股子”這種極其接地氣的俗詞，更突顯他身份的低微，也強調這方法不需要高級手段。

陸青苒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幾點暗紅碎砂上，然后又轉向幽寒草所在的方向，最后，目光在林余狼狽、凍得發青的臉上停留了一瞬。

“去，撿來。”依舊是毫無波瀾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