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區(qū)地火室。空氣里常年彌漫著一股難以散盡的硫磺混合著礦石燒焦的鐵腥味。厚重的石墻隔絕了大部分聲音，只剩下地脈深處沉悶的低吼和通風口嗚咽的風聲。

看守廢料堆放點的角落，趙六縮在一個勉強擋風的石窩子里。他年紀不大，佝僂著背，臉被常年爐火熏得蠟黃皴裂，一雙眼睛蒙著洗不掉的疲憊和麻木。面前的破木桌上放著一個冷硬的雜糧團子，是他今天的口糧。他拿起團子，機械地啃著，望著廢料堆旁掃出的一小撮暗紅色、帶著灼熱余溫的靈石碎渣，眼神空洞。

這些報廢渣滓，蘊含的那點微弱火靈，對他這種連練氣一層都磕磕絆絆的底層來說，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上交給管事？換不來一句好話。留著？除了偶爾在寒夜捂?zhèn)€手，毫無用處。處理掉？倒是省事，可撈不到半點好處。

一股帶著清晨冷冽和塵土味的風卷了過來。

趙六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繼續(xù)啃他那冰冷的干糧。腳步聲在他這個陰暗角落前停住了。

陰影里，一個瘦小的身影出現(xiàn)在石窩子低矮的入口。

趙六抬起眼皮。是雜役院那個最近有點“邪乎”的林余？他來這滿是灰塵毒火氣的地界干什么？走錯路了？

林余帶著一身清早趕路的風霜，臉上擠出雜役院最常見的、有點諂媚又有點木訥的笑容，湊近了點：“趙師兄？”

趙六沒吱聲，自顧自嚼著干硬的餅子。

林余搓著手，像是很不好意思，蹲在石窩子入口外，壓低了聲音，眼睛卻飛快地掃過旁邊那堆被掃攏的暗紅色碎渣：“師兄…您看…您這邊…每天…掃出來的這些…報廢的…玩意兒？”他故意沒用“火靈石碎渣”這種明確帶屬性的詞。

趙六咀嚼的動作頓了頓，渾濁的眼神有了點波動，帶著不解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廢料…怎么了？”聲音干得像破鑼。

“嘿嘿…”林余干笑兩聲，身體又往前湊了湊，聲音壓得更低，帶著底層特有的、交換見不得光東西的油滑氣，“師兄您也知道，咱們雜役院那邊…冬天潮氣重，弟兄們睡那通鋪，凍得跟冰窖似的，腿腳都麻！”

他頓了頓，似乎在盤算怎么開口才顯得順理成章：“我尋思…這些廢料，雖說臟點…但多少有點火氣不是？墊鋪蓋底下…或者…捂?zhèn)€手啥的…也能頂點用…”他小心翼翼觀察著趙六的臉色，“咱沒路子搞火玉啥的…就這點廢料…湊合用唄…”

趙六臉上的警惕松動了幾分，但更多的是麻木的無奈和嘲弄。他指了指那堆廢渣：“都是掃出來要扔掉的玩意兒…沒啥用了…你要不怕臟不怕毒，盡管拿點去墊狗窩。”

林余臉上立刻露出恰到好處的驚喜，像是撿了大便宜：“哎喲！那可謝謝師兄開恩了！”但馬上又換成愁眉苦臉，“可…可這地方…咱也不能天天來啊…張胖子看得緊…活兒多…”

他眼珠子滴溜溜轉(zhuǎn)著，掃過趙六啃著的那塊冷硬干糧，話鋒一轉(zhuǎn)，帶著點鬼祟的誘惑：

“趙師兄…您看這樣行不？”林余豎起一根手指，表情認真，“您這邊…每天掃出來的…這種帶點熱乎氣的…廢料…別全倒了，多少給我留一小撮…堆個墻角就行！不用多！就一小把！”

他看著趙六：“我呢…想辦法…每天早操那會兒！溜號過來拿！保證不耽誤您正事！也絕不讓人看見！”

趙六沒說話，皺著眉，似乎在掂量這屁大點事值不值得。林余立刻加碼，從懷里（懷里有東西！）掏出一個用干荷葉仔細包裹好的小包裹，動作飛快地掀開一角——一股微弱的、混合著劣質(zhì)油脂和麥香的熱氣，瞬間飄了出來！

一個拳頭大、表皮微焦泛著油光、還在冒著絲絲熱氣的雜糧肉包！

趙六的眼珠子瞬間就直了！喉結(jié)不受控制地上下滾動！鼻腔猛地抽動了一下！

多久了？上一次吃到剛出鍋、帶點肉味的熱乎東西是什么時候？！雜役院的伙食，永遠是冰冷的餅子，凝固的油湯！這熱包子散發(fā)的香氣，像最惡毒的鉤子，瞬間穿透了他被冰冷麻木包裹的腸胃！

“每天一小撮廢料…換一個熱乎的！剛出爐的大肉包子！”林余盯著趙六那雙驟然放大的瞳孔，聲音帶著一種魔鬼般的誘惑，“保證熱的！天天有！”

他用荷葉重新小心地裹好包子，那點吝嗇的熱氣和香氣瞬間收斂，卻讓趙六的眼神更加渴望。“師兄您看…這點小事…還省了您倒垃圾的功夫…換口熱乎的…頂餓！”

空氣仿佛凝固了。只有地脈深處沉悶的低吼和兩人粗重的呼吸。

一邊是毫無價值的、本就要處理掉的廢料渣滓。

一邊是剛出鍋、冒著熱氣、油香四溢的實打?qū)嵢獍?

而且……天天有？！

趙六感覺舌頭像被粘住了。理智告訴他這便宜占得有點莫名其妙，但身體的本能、腸胃的渴望，已經(jīng)徹底壓倒了那點微不足道的疑慮。他看著林余那張帶著底層油滑卻并無惡意的臉，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一口熱包子！

他喉頭艱難地滾動了一下，發(fā)出一個嘶啞的音節(jié)：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