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渣堆成的矮墻隔絕了丙區大半硫磺味，卻擋不住甲區礦石粉碎機永無休止的干嘔聲。這片挨著廢棄冶煉爐的角落，堆滿了陳年的朽木，霉斑混雜著腐朽的甜腥氣，在干燥的礦塵里頑強彌漫。

林余靠在半垛裂開的硬木柴堆上，指腹無意識摩挲著懷里那塊依舊溫熱的契約石（刻著“信我”的那塊小石頭）。指尖傳來的是石頭的冰冷硬度，但小腹丹田位置，那道來自陸青苒的暖流，晝夜不息，像條忠實溫馴的小蛇，纏繞著他的意識。它能集中精神，能帶來遠超常人的專注——這就是“綁定反饋”的力量。

這力量…能不能復制？

一個更瘋狂的念頭，如同鬼魅，鉆進了他被靈石光芒反復灼燒過的腦子。

既然和趙六的“引導廢渣”綁定能成功（雖然微薄），和陸青苒的復雜任務綁定更成功…那么…

把綁定，變成一種…純粹的交換游戲？

一種…只需支付靈石，就強制獲得精神反饋的…系統？

廢屋前的空地上，氣氛有些凝滯。王五搓著粗糙黑黃的手，指甲縫里塞滿黑泥，眼神帶著點討好的怯懦和掩飾不住的算計，時不時瞟一眼林余懷里。李四比他壯實點，但也只限于雜役的標準，此刻抱著一捆劈了一半的柴，胳膊上青筋微凸，沉默著，眼神深處是木訥掩蓋下的窮急。

都是雜役院的泥潭里滾打爬摸的苦哈哈。信任？那是有靈石才能配享的奢侈。

“林哥…真能行？”王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聲音壓得極低，生怕驚動了什么，“就…你幫我打掃狗舍？我給你半塊靈石？然后…我就能有點勁兒？”

林余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有那雙眼睛深處，燃燒著近乎病態的探索欲。“信不信由你。”他聲音平板，帶著底層特有的那種“干就干不干滾”的直白，“就一次！王五打掃狗舍，我支付半塊靈石，交易成立！李四，王五付靈石給你，你給他劈夠三天的柴！照樣半塊靈石！錢貨兩清！當場激活契約！”

他猛地從懷里掏出那塊契約石，又從腰側那個臟兮兮的布袋里，倒出兩塊成色渾濁的邊角料下品靈石（專門備的零錢），狠狠拍在面前一塊還算平整的斷木墩上！

咚！

碎石子和灰塵震起。

“都在這了！看見沒！”林余盯著兩人，“用這塊石頭！交易雙方，用手按著它，心里想著交易內容，然后把靈石交付！只要交付完成，契約就算激活，就綁定了！明白沒？！”

王五和李四看著那兩塊小小的石頭，咽了口唾沫。靈石對靈石的交易。沒有風險？半塊靈石換一次解脫…似乎…能試試？

“我…我先來！”王五一咬牙，像是怕被李四搶了去，黑乎乎的手猛地按在林余手中的契約石上！他雙眼緊閉，臉色緊張到扭曲，嘴唇快速無聲地蠕動，腦子里拼命想著：“打掃狗舍…一次…錢兩清…給我點勁兒…”

林余在他按上石頭的瞬間，感覺到契約石微微一燙！似乎有極其微弱的聯系建立？不夠！遠不如當初引導趙六時清晰！他立刻將半塊邊角靈石塞進王五汗津津的手心！

王五幾乎是搶一樣攥緊那半塊石頭！

幾乎同時，林余丹田深處，一股極其晦澀、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還帶著一股牲口棚糞污腥臊味的“暖流”…姑且稱它為暖流，如同蚊蚋叮咬般，輕輕擦過！微弱！混亂！像渾濁泥水里一個轉瞬即逝的氣泡。

成功了？…但這反饋算個屁？！

“到你了！”林余強行壓下不適，指向李四，聲音嘶啞，“王五！給李四半塊靈石！想清楚是付錢買他的劈柴力氣！”

王五還沉浸在“契約成立”的茫然和捏到實物的些許興奮中，聞言趕緊把自己那塊半靈石遞向李四。

李四沉默地接過去，學著王五的樣子，粗糙的大手也按在契約石上。他倒是沒閉眼，臉上還是那副木然，但眼神專注了些，盯著契約石。似乎在使勁想：“劈柴…夠他三天用的…收錢干活…”

契約石又微乎其微地燙了一下。王五同樣感受到一股極淡的、帶著汗酸味的壓力…或者說是某種需要付出力氣的承諾？

半塊靈石交接！李四的錢貨兩清！

王五和李四面面相覷，下意識地在原地活動了一下手腕腳腕，又摸了摸丹田。

“……好像…有點勁兒？”王五皺著臉，感覺像吃了口沒煮熟的米，那點“勁兒”更像是憋著一股要去履諾的壓力，而非純粹的增益。

“……沉。”李四甕聲甕氣地只說了這一個字，指關節用力捏了捏手里的劈柴斧柄。

幾乎就在同時，林余臉色變了！不是變好，而是驟然刷白！

他體內那點微乎其微的、屬于“幫王五打掃狗舍”的“腥臊暖流”瞬間炸開了鍋！像是被一滴冷水滴進了滾油！混亂、駁雜、彼此沖突！一股是原始的“想偷懶”的惰性，一股是拿了錢的“不得不干”的壓力，一股是屬于王五的、對狗舍污物的厭惡感…各種渾濁負面、毫無“精神增益”可言的雜亂心念碎片，像無數根燒紅的細針，在他經絡里毫無章法地亂扎亂刺！

反饋是有！但絕不是他想要的集中精神、精力提升！是懲罰！是污染！是強制任務帶來的精神枷鎖！

“呃…噗！”林余猛地彎腰干嘔起來，額頭上瞬間布滿冷汗！丹田里的異物感攪得他頭暈眼花！

“林哥？！”王五和李四嚇了一跳。

“干活去！！”林余猛地直起身，眼神兇狠猙獰地瞪著兩人，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一股強行壓下的痛苦和無法掩飾的暴戾，“王五！滾去打掃狗舍！李四！把你面前的柴給老子劈完！立刻！馬上！！”

那眼神像是要吃人。

王五和李四渾身一激靈，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和林余身上散發的兇煞之氣震懾住了。契約成立，報酬已拿，對方又是搞“套利”起家的狠角色（雜役院私下流傳）…兩人下意識不敢違抗。

“哎！這就去！”王五轉身就跑，沖向他們雜役院那片最惡臭的角落。

李四也悶不吭聲，掄起劈柴斧，朝著面前那堆硬木狠狠剁下！斧刃撞擊木柴，發出沉悶急促的“嘭！嘭！”聲。

林余捂著翻江倒海的丹田，靠著散發著腐朽甜腥氣的柴垛滑坐下來，大口喘著粗氣。汗水順著額角流進眼睛，又咸又澀。

失敗了。

徹頭徹尾的失敗。

他用臟袖口狠狠抹了一把臉，嘴唇咬破了，舌尖嘗到了自己血的鐵銹味。他死死盯著那塊歪歪扭扭刻著“信我”的契約石。它像一塊冰冷的墓碑，埋葬了他剛滋生的、想用規則漏洞卡出無限精神流水的妄念。

契約成立了。

靈石交換完成了。

強制綁定也有！

但這綁定反饋…狗屁不是！甚至有害！

這冰冷無情的系統規則，在用一種近乎嘲諷的方式告訴他：

想走捷徑？想用純粹的靈石買賣來量產精神增益？

沒門！

它只認“相關性”！只認強制任務帶來的“痛苦轉換”和某種…“精神印記”！純粹的體力交換，無法提供系統“認可”的質量。它要求的是心念的投入與煎熬，而非冷冰冰的靈石結算。

林余的手指無意識地摳進柴垛腐朽的木質里，指縫里塞滿發黑發粘的纖維碎屑。他看著王五在遠處灰黃的狗棚背景里佝僂著腰鏟屎的身影，看著李四沉默地用斧子劈砍著那些比他骨頭還硬的柴火。

那枚沾著汗漬的半塊靈石，被李四動作間從破衣兜里顛了出來，當啷一聲掉在泥土里，滾了兩圈，停在林余腳邊，蒙上了一層灰撲撲的土。

它連0.5靈石的價值…似乎都無法在規則里換到一個純凈無暇的精神氣泡。

冰冷的結算，最終只導向一場無效的苦難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