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撿來。”

那清冷的三個字，沒有溫度，沒有波瀾，卻像一道赦令，瞬間解開了林余被凍得僵死的心弦！

機會！

林余幾乎是用盡了體內最后一點熱氣，像脫韁的餓狼般朝著自己剛才指認的那片亂石堆撲去！冰冷的石灘水濺起，浸透了他早已濕透的破草鞋。刺骨的寒冷讓麻木的手幾乎失去知覺，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在那些沾著霜灰、冰冷的黑色和灰白色鵝卵石中間，他終于看到了那幾粒摻雜其中的暗紅色碎石子！很不起眼，大小不過指節，棱角粗糙，遠沒有真正的中階火系靈礦的耀眼光澤，甚至有些黯淡無光。

就是它們！熾陽砂！他賭的就是這個！

他幾乎是撲倒在一塊長滿濕滑青苔的大石頭上，冰冷的水浸透膝蓋。凍得青紫的手指哆嗦著，在那混雜的石堆里扒拉、摳挖。水冰得像燒紅的烙鐵，每一次觸碰都帶來一陣劇痛后的麻木。幾粒尖銳的石子棱角劃破了他的手指和掌心，沁出微弱的、帶著渾濁血絲的溫水，但馬上又被刺骨的水溫凍住。

顧不上疼！他死死攥緊找到的四五顆暗紅色碎石子，最大的也不過豌豆大小，粗糙膈手，但入手處似乎能感覺到極其微弱的一絲暖意——或者僅僅是幻覺？

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轉過身，踉蹌著，雙手高高捧著那微不足道的幾顆小石子，朝著陸青苒所立的大石頭奔去。水花在他腳下飛濺，冰冷的潭水沒到小腿肚，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拖拽鉛塊。

“仙…仙子！給！”他喘得厲害，聲音嘶啞破敗，把手里那點“寶貝”舉得老高。凍得發紫的嘴唇哆嗦著，因為急切，臉上凍出的青白色被奔跑帶來的虛假血色暈染得十分怪異。

陸青苒依舊站在那塊冰冷的巖石上，居高臨下，如同云端俯瞰泥沼。林余狼狽的樣子和手上那幾粒“平平無奇”的暗紅石頭，讓她的眼神愈發復雜。她不是無知的鄉野之人，自然認得那確實是低劣的“熾陽砂”碎屑，蘊含的那點可憐陽氣，連燒熟一塊肉都難。

一個雜役，凍得快死了，用這么幾粒廢物，想幫她取那兇煞核心的幽寒草？

荒謬得近乎可笑！

但那雜役眼中爆發的光芒…那是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和近乎虔誠的信賴？不，更像是溺水者抓住了唯一一根稻草的執著！

猶豫只在心底瞬息閃過。她需要一個嘗試的理由，或者說，給這個幾乎沒成本的嘗試一個機會，來掐滅自己那點可笑的不切實際的念頭？或者，僅僅是…好奇？

陸青苒纖長素白的手指在寬大的素青道袖內微不可察地動了動。一縷細若游絲、淡薄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的微光在她指尖極其內斂地閃了一下。

沒有聲勢，沒有波動。

她甚至連手臂都未曾真正抬起，寬大的袍袖垂落，完美地遮掩了指間微小的動作。

一道無形的、微弱到幾乎可以被忽略的靈力波動，像一縷無形無質的清風，精準而迅疾地拂過林余凍得裂開的手掌上方——那幾粒被他視為珍寶、高高托舉的熾陽砂碎屑！

噗~！

極輕極微的一聲悶響。像是一小滴滾燙的油珠落進了冰冷的灰堆里。

那幾粒暗紅的熾陽砂驟然爆發出一點極其刺眼、卻瞬間即逝的橘紅色火星！

爆炸極小！沖擊波連旁邊鵝卵石上的灰塵都沒能震落！爆裂開的火星如細小的焰火顆粒，在空中劃過極短的弧線，四散濺開，隨即被寒潭冰冷的空氣湮滅，仿佛從未存在過。

微弱！渺小！甚至帶著一種可憐巴巴的意味。

林余的心跟著那濺開的火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又猛地沉了下去！就這么點？這動靜連炮仗都算不上！

有用嗎？！

就在那微弱得可憐的幾點火星即將徹底消散，空氣重新被死寂和冰冷填滿的剎那——

轟！！！

一個沉悶的、如同遙遠冰層斷裂的咆哮聲，陡然從寒潭的幽暗深處傳來！

轟隆隆~~~~~

整個平靜的死水潭面，驟然劇烈翻滾、扭曲！肉眼可見的、一道道濃密得如同黑色綢緞般的冰寒氣流，從潭水深處，特別是那株幽寒草周圍猛然炸開、聚集！以遠比之前迅猛十倍的速度，裹挾著森然的、足以凍結靈魂的死亡氣息，瘋狂地朝著剛才那幾點火星爆發的、淺水區的方向——也就是林余所指的那個“靠邊位置”——洶涌匯聚！

剎那間！

那片靠近岸邊的淺水區域，潭水竟在瞬息間凝結成一層詭異的堅冰！冰面上空，黑氣翻騰，冰冷刺骨的氣息如同無形的巨手扼住了林余的喉嚨！

而與此同時——

幽寒草所處的那片中心區域，之前縈繞不散的濃密黑色寒煞，肉眼可見地稀薄了！雖然仍有絲絲縷縷在回歸，但那一瞬間的空白，被極致寒煞包裹的幽藍色草株，清晰無比地暴露了出來！

機會！！電光石火！稍縱即逝！

陸青苒眼中的震驚和不敢置信如同驚雷炸開，又在下一個萬分之一秒內被絕對冰冷的決斷取代！

“嗤——”

一道凝練到極致、幾乎無色無痕的、比蠶絲還要纖細的“線”，快逾閃電般從她的寬袖中激射而出！

太快了！快到林余的目光才剛剛捕捉到中心區域那株暴露出來的幽藍光芒，那絲細線已經劃破潭面的寒氣，精準無比地纏繞在離幽寒草根部寸許的水下！沒有接觸到那致命寒煞的本體核心！

沒有半分遲滯！靈絲猛地一縮！一勒！一彈！

動作一氣呵成，流暢得像演練過千百遍！

“嗖！”

那株散發著純凈幽光、草株如同精雕細琢的星芒、根系還纏繞著絲絲縷縷危險黑氣的靈草，被靈絲拖著，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破開潭水，穩穩當當地落在了陸青苒攤開的掌心！

幽藍的光暈在她素白的掌心微微流轉，純凈而神秘，與周圍彌漫的刺骨煞氣形成詭異而鮮明的對比。入手處一片冰涼，卻沒有想象中凍結靈魂的可怕感覺，根系殘留的那絲絲寒煞黑氣，也在迅速隱沒。

成了！

整個過程，從火星濺起，到寒煞異動聚集，再到靈絲取草完成，不過是兩個呼吸之間！

林余張大著嘴，被凍裂的唇瓣間灌進冰冷的潭風，嗆得他又是一陣劇烈咳嗽。成功了？！真的成功了？！那顆懸著的心重重落下，又瞬間被巨大的不真實感和劫后余生的疲憊填滿。身體里的力氣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倒在冰冷的淺水里，冰冷的潭水再次浸透全身，他卻感覺不到，只剩下劇烈喘息帶來的虛脫感。

陸青苒看著掌心的幽寒草，眼底深處掠過一絲難以抑制的狂喜和解脫，但隨即被她強大的自制力壓了下去。她迅速用一方素凈的、看不出任何符文的白色冰玉盒將靈草小心封存。做完這一切，她才抬起眼，再次看向跌坐在冰冷潭水中、凍得嘴唇烏紫、渾身濕透狼狽不堪、像剛從水里撈出來的落水狗一樣的林余。

復雜的情緒在她眼底翻騰。驚訝于這個方法真的奏效？疑惑于這個雜役是怎么想到這冷門偏方？又或者是…對他此刻凄慘模樣的一絲……難以言明的觸動？

她猶豫了一下。

是真的猶豫。

幾息之后，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又像是某種微不足道的平衡被打破。陸青苒那清麗的臉上，恢復了一貫的疏離。寬大的青色道袖輕輕拂過。

一塊小石子大小的、灰撲撲的小石頭，幾乎沒什么光芒，被隨意地丟在了林余面前浸在淺水里的冰冷濕石頭上。

啪嗒。

“此乃酬勞。”

清冷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仿佛丟下的不是靈石，而是一塊無關緊要的墊腳石。

石頭通體灰暗無光，靈氣極其微弱黯淡，表面的紋路甚至有些模糊粗糙，成色是他見過最差的下品靈石，恐怕連雜役院張胖子那壓箱底的幾塊“寶貝”都比這個強些。

但對于凍得快要失去知覺、剛剛經歷完一場冰火兩重天心靈淬煉的林余來說——

那灰撲撲的一塊東西落在眼前的石頭上發出的那一聲微響，像是砸在他心上！

靈石！一塊真正的、貨真價實的下品靈石！

雖然微小黯淡，雖然微弱粗糙，但那確實是靈石！是他在這煉獄般處境里，用命賭來的第一份“收入”！

血液瞬間再次沖向冰封的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