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寒氣還沒完全侵透石屋，王五那張平日里木訥的臉上卻帶著一種近乎癲狂的喜色，再次撞開了林余的門，力氣大得差點把門軸拽下來。

“成了！林師兄！真成了！”他興奮得語無倫次，呼哧帶喘，“李…李師姐！接了！靈石碎給她，二話不說就跟我去了靈草谷！那小云雨術使得…比我還熟練！雨絲又勻又細！一炷香就完活兒了！看管執事那老酒鬼就看了一眼契約玉簡就放行！我的田保住了！保住了啊！”

王五激動的唾沫星子差點噴到林余臉上，他從懷里寶貝似的摸出一小塊還沾著泥點的雜糧餅，硬塞給林余：“謝！謝死我了師兄！以后用得著我王五的地方，您只管言語！”說完又風風火火地沖了出去，背影都透著劫后余生的輕快。

不到一個時辰，王五的消息就像滴進油鍋的水珠，在雜役院狹窄擁擠的通鋪間、散發著餿味的水槽邊、黑黢黢的灶臺前炸開了鍋。內容被添油加醋，核心卻無比清晰：

林余屋里那個破板子，信得過！

一塊靈石碎屑！換來一位正兒八經的外門師姐出手綁定施法！

救了一整片藥田！

這近乎白撿的奇跡，瞬間點燃了底層早已麻木的神經。

“聽說了嗎？林余那小子…”

“王五那藥田，成了！”

“一塊靈石碎？真就一塊碎？”

“李蓉師姐？她真肯？”

“親口說的！林余指的道！”

“小黑板”下面很快又聚集了人，不再是之前那種試探的觀望，而是帶著急切的、冒著綠光的眼神。幾個昨天來過、只得了點零碎消息的雜役和低階弟子，又匆匆折返。

“林師兄！西邊冶煉坊最近缺不缺打下手的？工錢少點沒事！”

“林兄弟！幫我瞅瞅有沒有人愿意收點廢丹邊角料？我能搞到！價錢好說！”

“小哥！像我這種只會點小清潔術的，有沒有哪家內院需要臨時打掃的？求您指點條門路！”

來詢的人更多了，問的問題也更具體，更偏向利用自身微薄“技能”換取生存空間的核心訴求——“綁定”相關或沾邊的機會。

林余穩坐在那張破木凳上，體內微熱的靈力流轉不息，帶來一絲奇異的清明。他應對如常，將從告示欄偷瞄的過期信息、小道聽來的模糊需求、結合宗門各區域人員流動和任務分布邏輯進行的推測，編織成一條條“獨家情報”或“可能門路”。

他堅持只收象征性信息費，甚至鼓勵用小忙（比如幫忙探聽更遠處的消息、清掃門口）來抵賬。這更鞏固了他“便宜、可信”的名聲。

“林氏綁定信息所”——雖然沒人這么叫，但那塊破門板，儼然成了底層苦哈哈們心中，一扇散發著廉價肉骨頭香味的小門。

贊譽和隱隱的依賴開始蔓延：

“林師兄門檻低！”

“真能省大錢！”

“下次有活兒，我第一個告訴你！”

低階弟子飯堂角落，幾個穿著舊外門服飾、臉色蠟黃的弟子邊嚼著發霉的豆餅邊嘀咕：

“嘖，聽說了沒？雜役院出了個能人…”

“就那個林余？廢靈根？運氣好撮合了個一塊靈石碎的活兒，被底下人吹上天了！”

“哼，懂個屁！道侶綁定？綁定道侶情契牽扯靈犀，靈力交融講究五行互濟！哪是這種下里巴人的把式！招搖撞騙罷了！”

“就是！一個連引氣都困難的廢物，也敢妄談‘綁定’？玷污道法！”

議論和鄙夷像陰溝里的冷風，也開始在身份稍高一些的層級里悄然流動。

張胖子腆著肚子路過小黑板，綠豆小眼掃過那排丑陋的字，鼻腔里噴出一聲黏膩的不屑冷哼：“呵，搞歪門邪道？還‘信我’？也不撒泡尿照照！滾開！別擋胖爺的道！”他踢開一個圍著看牌的雜役，目光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林余那緊閉的破木門縫。

林余坐在門后陰影里，能清晰聽到外面興奮的低語和張胖子那不屑的動靜，也似乎能感覺到那些來自更高處、帶著冰碴子的審視目光。

他低頭，看著因緊握而有些硌手的拳頭。體內那股微熱的暖流，持續不斷地溫養著這副曾經只能等死的殘軀，帶來一絲微弱卻真實的“力量感”。

一絲冰冷的銳意在他眼底凝聚，刺破了初嘗成功的微甜。

路開了。

質疑來了。

臟水也快潑上了。

免費的午餐，只是引狼的第一步。更燙手的“價值”在后面。

名聲是把刀，用不好就切了自己的肉。

他攤開手，掌心里是白日里幫另一個雜役看門換來的半塊臟兮兮的、硌牙的雜糧餅。

抓起餅子，狠狠咬了一口。

粗糙感刮過喉嚨。

帶著冰碴的議論和暖流在體內交鋒。

這滋味，真實得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