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酬勞。”

那清冷的聲音還在寒潭陰冷的空氣中殘存，帶著霜氣。

啪嗒。

灰撲撲的小石塊落在眼前一塊濕潤的石頭上，沉悶的微響像是直接砸在林余被凍木的耳膜深處，又激起了心頭一點卑微的漣漪。

靈石。一塊真正的下品靈石！

無論它多么暗淡、粗糙、靈氣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那終究是靈石！是能讓他在雜役院多換幾塊硬餅子，讓他在這煉獄里多茍延殘喘幾天的硬通貨！是他賭上凍僵的命和滿手被石頭刮出的血痕換來的東西！

林余的眼睛死死釘在那塊灰撲撲的、沾了些水珠的靈石上。它安靜地躺在冰冷潮濕的石面上，像一個冰冷的答案，一個卑微的希望。劫后余生的虛脫感還在四肢百骸彌漫，混合著刺骨的寒冷不斷侵蝕身體，連骨頭縫都在呻吟。但此刻，這塊小小的灰色石頭發出的微弱靈光（或者說，只是他自己幻想出來的光暈），像是冰冷的夜里唯一一點可以取暖的碳火。

手指已經凍得幾乎失去了知覺，皮膚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青白色，幾道被粗糙石塊劃開的細小傷口凝固著暗紅的血痂。他用盡全身的意志力，才能控制著那幾根麻木僵硬的手指，像是挖掘千斤重物般，一寸寸向前挪動。

指尖顫抖著，終于觸碰到了那冰冷的石塊表面。

粗糙，堅硬，帶著潭水和石頭的雙重冰涼。沒有想象中的溫暖感。

就在接觸的剎那——

嗡！！！

林余渾身猛地一震！像是數九寒天里被一道燒紅的鐵簽直接捅進了天靈蓋！又像是沉入最深的海底突然被萬噸巨浪轟擊！

不是聲音！卻比聲音更加霸道、更加清晰地轟入腦海！直接烙印在意識深處！

一道冰冷、簡潔、毫無感情波動、卻又帶著絕對存在感的意念，如同自九天垂落的法旨，不容置疑地炸開：

【檢測到‘綁定道侶’請求！】

【綁定發起方：陸青苒（內門弟子）】

【綁定模式：單向靈力微反饋】

【綁定時長：三日】

【報酬（支付方）：一塊下品靈石（已交付）】

【是否接受？】

冰冷！死寂！格式化！如同一塊毫無生命的、冰冷的碑文突然硬生生塞滿了林余被凍得近乎停滯的思維！每一個字符都棱角分明，帶著金屬的硬度和冰塊的寒意。

林余張著嘴，眼珠子幾乎要瞪出來！臉上的凍僵感、手上的麻木、身體的寒冷、心中的劫后狂喜和卑微期盼……在這道意念沖擊下，瞬間被碾得粉碎！

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震耳欲聾的嗡鳴！

綁定？

道侶？！

那個高高在上、清冷如仙、剛剛隨手丟給他一塊破石頭的內門師姐？！

單向靈力…微反饋？

綁定時長…三日？

報酬…就是眼前這塊…灰撲撲的、墊桌腳都嫌硌的…下品靈石？！

發生了什么？！

我是誰？！我在哪？！這是什么？！

荒謬感、震撼感、被戲弄的恥辱感如同冰錐火流混雜在一起，猛地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他想吼，想罵娘，想問問這他娘的到底是個什么玩意兒！可是喉嚨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死死扼住，發不出半點聲音！

意念！是直接在腦子里的東西！他無比確定！這不是幻聽！不是凍僵產生的幻覺！那“文字”清晰無比！格式工整！內容…內容更是荒謬絕倫到讓人無法置信！

難道…

他猛地抬頭，渾濁的目光投向幾丈外那塊冰冷巖石上站立的青色身影！

陸青苒依舊靜靜地站在那里。她已經收好了玉盒，素凈的青衣袍袖垂著，隔絕寒氣。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清麗得不似凡人，正以一種…難以形容的目光看著他。那目光很深，很靜，沒有剛才取草成功的喜色，也并非純粹的冷漠，更像是一種置身事外的…觀察？一種平靜的、等待某種反應發生的觀察？

是她？！是她發起的？！在這個瞬間？！在這個我觸碰到這塊靈石的瞬間？！

用這塊破石頭…做報酬？

綁定？

道侶？！

林余感覺自己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幾乎要破胸而出！血液一會兒滾燙，一會兒又冰冷刺骨！這是陷阱？玩弄？還是一種他完全無法理解的宗門“玩笑”？

但！

“單向靈力微反饋”！

這六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深深燙進了他絕望深淵的最底層！

靈力！反饋！哪怕是微弱的反饋！

那是什么？那不是靈石能直接帶來的能量！那是需要修煉、需要靈根、需要功法才能產生的…力量本源！

對于他這個終生無望引氣入體的廢靈根來說，這三個字代表的意義，不亞于在地獄里給他打開了一道只有他能望見的天窗！那是絕對的、無法抗拒的誘惑！

比起凍死，餓死，累死，被張胖子折磨死…

這…這能帶來一點靈力的“綁定”，即使是單向的，即使只有三天，即使付出這塊破靈石作為“報酬”…

那是希望！是他在這漆黑煉獄里拼盡全力摳出來的一線微光！是他唯一能接觸到“力量”本身的機會！哪怕它再渺小！再短暫！再卑微！

活下去！力量！變強！

這個執念如同毒蛇的毒牙，瞬間死死咬住了他所有搖搖欲墜的理智！

什么陰謀，什么陷阱，什么被耍弄的羞恥…

活下去！得到力量！離開這個鬼地方！

這些念頭在萬分之一秒內碾碎了所有疑慮！

幾乎是出于生物最原始的本能！在那道冰冷意念問出“是否接受”并開始在他意識中產生某種催促感的瞬間——

林余猛地一閉眼！用盡靈魂深處所有的意念力、所有的不甘和渴望，朝著那個冰冷的意識空間，像一個被逼到懸崖邊的賭徒般發出了無聲的、瘋狂的咆哮：

“接受！！！”

**——接受！！！**

這意念爆發的剎那！

嗡！！！

腦海深處那道冰冷死寂的意念之光驟然一閃！像是瞬間簽署了什么無形的契約！

一股微弱卻無比精純、帶著奇異生命氣息的氣流，如同細小的涓涓暖流，循著一條冥冥中剛剛建立起來的、玄之又玄的聯系通道，從陸青苒的身上被“抽取”——或者說，是陸青苒體內一絲極其微弱、仿佛無足輕重的靈力源頭被精準地引導而出——瞬間跨越了空間，穿過冰冷的寒氣，無視林余凍得幾乎斷絕生機的軀體屏障，直接注入了他身體最深處的某個核心！

嘶——！

林余猛地倒吸一口被冰寒浸透的冷氣！

沒有驚天動地的炸響，沒有霞光萬道的異象。

只有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在凍僵的肢體末端驟然點燃了一小簇燭火的溫熱感！

那溫熱從丹田最深處極其微弱地彌漫開來。像一滴滾燙的金油，滴落在萬年寒冰的中心！

冰冷得快要熄滅的身體深處，被凍僵、被抽空的五臟六腑，被寒氣死死封鎖的血液脈絡，在這一縷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精純溫流涌入的瞬間！

如同干裂的土地驟然被一滴甘露浸潤！雖然只有一滴！但那本質的不同！那是帶著生命本源氣息的力量！是與他這具廢靈根身體完全不同的、屬于真正修煉者的“氣”！

它微弱，卻在冰冷絕望的黑暗里燃燒起來！它的出現，本身就是一種宣告！一種對絕境的挑釁！

林余渾身劇烈地震顫了一下！不是冷！而是一種源自靈魂的悸動和蘇醒！那被冰封住的血液，因為這微小熱源的注入，開始重新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流動起來！瀕臨極限的僵硬四肢，似乎恢復了一絲微弱到可憐的掌控力！

他猛地睜開眼，瞳孔收縮到了極致！

看到了巖石上，陸青苒那張清麗得不染塵埃的臉上，似乎微不可察地掠過一絲極其隱晦、難以捕捉的…變化。她的眼神似乎深邃了那么一剎，隨即恢復如常。但她原本被這寒潭冰煞之地侵染得蒼白了一分的臉頰，仿佛又恢復了最初的那種勻凈。

綁定成立！腦海深處那個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隨即沉寂下去。但那條微弱的、卻真實存在的“線”，已經悄然連接在兩人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