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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1評論第1章 寒江孤影
夕陽落盡,在天邊遺留了一條長長的余暉,火紅火紅的顏色,美麗極了。
天還沒黑,月亮就現了身。夜空下,一位俊美青年孤零零地站在湖邊,神色焦急,盡顯彷徨。他叫李蕭,年紀不過二十,卻飽經風霜,狼狽不堪。
李蕭原本是軒轅門的弟子,只因人笨嘴拙,又不是練武的材料,所以一直不受掌門待見。數日前,更是稀里糊涂地成了師門天字第一號的叛徒。他壓根想不通到底會是誰在背后陷害自己。
雖然逃出了軒轅門,可他無論如何也放不下小師妹黃夕月。是黃楊干的獨生寶貝女兒,對于與他一塊浪跡天涯的想法猶豫不決,以至于最后只有他孤零零一人逃走。
李蕭很想哭,卻欲哭無淚。想跳進河里,可又不會游泳。他沖著數丈外的一葉孤舟大喊:“船家,快過來,我要搭船……”只要渡過眼前這條河,順利到達北岸,他就可以一路逃出關外,再也不用擔心被身后追殺他的同門師兄弟趕上。
然而任憑他喊破喉嚨,那木船就是一動不動,仿佛存心在看他笑話。
李蕭回頭望了一眼身后的蘆葦叢,茫茫蘆葦隨風搖曳,嘩啦作響。他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驚恐,仿佛聽見一串串急促的腳步正在朝自己奔來。
“船家,你行行好,趕緊把船撐到岸邊來吧。”
生死存亡關頭,他再也不敢多說廢話。
只是無論他怎樣喊叫,那木船就是不肯挪動半步,而那船夫更是連頭都沒有抬一下。
李蕭急的就像熱鍋上螞蟻,幾番作勢要跳進水里卻都咬牙忍住。他自幼生在北方,哪里會半點水性。墮入水中只會讓人死的更快。
“喂,老天是不是瞎了眼啦,非要在我沒有娶妻生子,沒有功成名就之前,就把我弄死嗎?”
老天沒有搭理,蘆葦叢里倒是傳來答話:“從冀州軒轅城到雍州金城起碼有上千里路,你小子跑了一路到底想逃哪去?不怕累死我們幾個師兄弟嗎?”
李蕭聽著這怨氣沖天,卻又十分熟悉的聲音,真不知道自己該喜還是該憂。說話之人正是他的二師兄郭峰。
話音還沒落盡,郭峰如鬼魅般一步躥出草叢,接著又躥出一人,兩人,直到第四道身影現身那蘆葦叢才重歸平靜。四個人手握寶劍,疲態盡顯,見到李蕭的第一反應竟然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李蕭暗中握緊長劍,顫聲道:“二師兄,馬師兄,趙師兄,周師弟,你們……你們是來給我送行的嗎?”
郭峰臉色一沉,瞪眼說道:“送行?你有見過送行能送一千里路的嗎?”
李蕭面色尷尬,結結巴巴地說:“既然不是送行,那莫非……莫非是……要同我一道出關?”
“我呸,七師兄別裝傻啦。我們幾個是來送你上路的。”四人中年齡最小的一位大聲叫道:“七師兄你干了大逆不道之事,我周云雖然受過你的恩惠,但今日非要大義滅親,為師父清理門戶。”
李蕭心里一寒,說道:“周師弟,你不要血口噴人。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因為什么事惹怒師父他老人家,你無憑無據,怎么能妄斷我大逆不道呢?你性格孤僻,不受人待見,只有我肯照顧你,指導你練功,你卻不問是非要和我劃清界線,刀劍相向,真是可笑……”
周云入門最晚,眾弟子中年紀也是最小,平日里唯獨和李蕭走得親近。如今李蕭深陷囹圄,周云竟然第一個表態要和他劃清界限,不禁令人心頭一酸,幾乎要掉下眼淚來。
“有什么可笑的?欺師滅祖的是你,又不是我們。”郭峰話鋒一轉,又說道:“馬師弟,趙師弟,你們誰愿意替師父清理門戶,送李師弟上路?”
馬通和趙庭都早于李蕭入門,無論劍法還是內功均遠在李蕭之上。
郭峰料想他們二人出手,對付區區一個李蕭,自然十拿九穩。
李蕭問道:“你們就不怕我是被冤枉的,誤殺了好人?”
郭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三位師弟,搖頭道:“怕又怎樣,不怕又能怎樣,我們奉了師命替軒轅門清理門戶,還能抗命讓你活過今晚么?”他忽然冷笑,接著道:“總之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除非老天爺愿意為你開一次天眼。”
李蕭朝天看了一眼,眼睛里滿是失望,只要再往后退一步就會掉進河里。其實,自古恩師如父,他并非不能把命交還給師父,只是像今天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去,他不甘心。他喃喃自語:“我想不通,自己明明做了一件善事,為什么會惹來欺師滅祖的大罪。”
趙庭看他表情痛苦,上前一步說道:“李師弟,說老實話我也不信你會干欺師滅祖的事。但師父他老人家怎么可能冤枉你呢?準是你背地里欺負了小師妹,師父念及師妹聲譽沒說,所以只叫我們暗中把你除了。”他頓了頓又道:“平日里咱兩關系不錯,這樣吧,今日只要李師弟接得住我三招,我趙庭就絕不再為難你。”
他不論內功還是劍法都遠在李蕭之上,這么說既是因為有必勝把握也是想裝裝好人罷了。
郭峰暗自冷笑,心想:“平日里就屬你話最多,半點秘密也守不住,別人不對付你又對付誰呢。”
李蕭正想感激趙庭,可突然瞧見迎面劈來一把細鐵劍,嚇得趕緊舉劍橫擋。那鐵劍雖然又細又短,劈出的力道卻有百十來斤,李蕭根本抵擋不住,整個身子往下一沉,單腿跪進了土里。
李蕭額頭上的汗珠滾滾而落,使出吃奶的力氣才勉強叫鐵劍不劈進肩膀里。但那劍氣實在太盛,還是在他身上劃開了幾道口子。
趙庭大笑起來,從他臉上看不到一絲同門情誼。肥大的身子矗立在李蕭身前,活像個巨靈神。他再次將細鐵劍高高舉起,料想自己肯定不用使出第三招了。
然而長劍剛剛舉到頭頂,他好像突然被人點了穴道般一動不動。郭峰幾人等了許久,還是不見他開口說話,忍不住催促道:“趙庭你搞什么?難道想對李師弟手下留情不成?”
李蕭垂著腦袋受死,卻遲遲不見趙師兄動手,于是抬頭一看,不禁大為驚駭,只見趙庭雙眼瞪大,面色慘白,仿佛已經被嚇死許久。
這怪異慘狀李蕭想想都忍不住渾身哆嗦。
“哐當”一聲,趙庭那肥大的身子瞬間向后倒下,動也不動。
郭峰一驚,撲到趙庭身旁,探了探他的鼻息。脫口說道:“死啦?”他轉眼惡狠狠瞪住李蕭,厲聲道:“你膽敢使用暗器殺害趙師弟……”
李蕭滿臉困惑,“沒……沒有……再說我……我身上哪里有暗器……”可趙庭突然斃命,他也是又驚又奇,暗暗尋思:“會不會是周師弟念及舊情,暗中出手相救?可是……從來沒聽說過他會使暗器呀。”
郭峰霍然起身,一句話也不再多說,提著一把三尺長劍急刺李蕭喉嚨。他在眾弟子中排行第二,劍法也是第二,出招既快又狠,近十年來敗在他手上的人不說一百也有幾十。
李蕭連趙庭都打不過,又怎么可能是郭峰對手。他把眼睛閉上,做好受死的準備。心里不經意間浮現出小師妹那張可愛的笑臉,嘴角也跟著揚起淺笑。
郭峰挺劍刺來,突然瞧見他嘴角那抹笑意,聯想到方才趙庭稀里糊涂送命,不由得有些許心慌。他大叫道:“哼,看看李師弟的暗器快還是我的劍快。”
話音未落,忽然撲通一聲,郭峰居然和趙庭一模一樣,整個人突然頓住,接著一頭栽倒在地。
周云和馬通看著兩位師兄接連莫名斃命,驚的目瞪口呆。他們明明死死盯住李蕭,不曾瞧見他突施冷箭,怎么就悄無聲息地連殺兩人呢?馬通顫抖著將劍指向周云,喝道:“你倆關系最親,是不是你在暗中幫他?”
周云臉色蒼白,早就嚇得連話都說不出,支支吾吾半天嘴里硬是沒蹦出一個字。
馬通又急又怕,逼問道:“再不說話我就一劍砍了你。”
他越是逼得急,周云越是口吃,不一會竟然尿褲子了。
李蕭暗道:“這里除了周師弟和馬師兄再沒有其他人,也只有周師弟可能救我。”忽然眉頭一皺,尋思:“不對,此處還有一人才對……只是他干嘛要救我?又拿什么本事救人?”
他轉頭望向木船的方向,遠遠瞧見船尾上的船夫垂首彎腰,老態龍鐘,哪里像是有本事救自己的樣子。他喃喃道:“多半是周師弟了,可恨我剛才還在埋怨他,哎……”
哎聲未盡,猛然聽見一聲“哎喲”慘叫,李蕭慌忙回頭查看,只見周云臉色慘白,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馬通兀自舉著長劍,劍刃上卻沒有一滴血漬,似乎受到極度驚嚇,口中念念有詞:“鬼,有鬼……”
李蕭也被這接連發生的怪異場面嚇到,忽然覺得眼前的碧綠的湖實在令人毛骨悚然,心頭止不住砰砰亂跳。正想開口喊住馬通,卻見他像瘋子般跳入草叢,轉眼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夜色降臨,帶來了無盡的黑暗。
莫非惡鬼已趁著夜色降臨人間?
夜風驟起。李蕭瞪著三具尸體出神良久,被涼風一吹瞬間清醒。他爬起身來,望見那艘孤舟仍舊停在湖面,就像是被雕刻在水中。那船夫對岸邊的刀光劍影不聞不問,也不看一眼,仿佛渾不在意,這反常的舉動實在令他驚奇。心想:“難道那船夫是位世外高人?”他管不了那么多,一旦馬通神智恢復,轉身殺回來的話,他的下場鐵定和三位師兄弟一樣,白白交代在這座碧綠的湖邊。于是他喊道:
“老船家,你要是不說話,我就默認你是同意我搭船了啊。”他等了一會,老船夫仍然沒有答話,整個湖案很快又陷入一片死寂。李蕭咽了口唾沫,鼓勵起自己:“李蕭,你已經是在鬼門關走過一回的人,就算這灘湖水里藏了妖魔鬼怪,你也用不著害怕。郭師兄,趙師兄,周師弟都是被我間接害死,軒轅門再也不會有我的容身之地啦,哎……”他心下凄涼,想著大不了就是一死,全當把命交還給師父。便勒緊包袱,束好鐵劍,深吸一口氣,縱身一躍跳進湖中。
月黑風高,幽幽碧水,李蕭左腳換右腳交替蹬踏在水面,長發飄飄,青衫擺舞,如果不是疲于逃命,他當真有幾分少年俠客的英姿。
片刻,他提的那口氣還沒吐完,大半個身子卻已經淹進水下,眼見木船就在丈許之外,可就是沒本事過去。他雙手高高舉起,在水里撲騰,腦袋一會沉入水下一會浮出水面,距離淹死也就剩一時半刻功夫。
就在他絕望無助的時候,那湖水忽然滾滾翻騰,一股強大的力道似乎從湖底生出,竟然將李蕭推出湖面,送到了船頭。
李蕭又一次死里逃生,又驚又奇,癡癡地望向天空。此刻模樣雖然狼狽不堪,卻不失清秀。“奇了怪了,難道老天爺真的開眼,三番兩次救我?”
他茫然回頭,不經意間瞧見那老船夫舉起雙手,居然在伸懶腰,不禁大為惱怒,恨聲道:
“原來老伯是活人啊,怎么我在岸邊苦苦喊話,你裝作聽不見,就是見死不救呢?”
老船夫沒有答話,自顧自地擺弄船槳,半張臉被斗笠遮住,神態模樣完全無法看清。李蕭上下打量一番,還是認為他的身份與船夫更為符合,膽子一下大起來,右手往船篷上重重一拍,喝道:“哼,老船家,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老船夫泰然自若,呵呵笑道:“我怎么敢瞧不起少俠你呢?你可是憑一己之力手刃三位師兄的英雄……”
李蕭聽后總覺得話不順耳,好像是在譏諷自己同門相殘。他冷聲說道:“這么說來,你什么都瞧見,也什么都聽見啦?”
老船夫沉聲道:“你不提還好,一提我就來氣。老夫睡的正香,突然被岸邊幾個臭小子吵醒,你們幾個在岸邊又吵又鬧,我閑來無事聽了一會,原來是軒轅門的徒弟追殺幫中叛徒。”
李蕭面色羞紅,吃吃地說:“我……我不是叛徒……也不是有意要吵你休息。”
老船夫說道:“我以打漁為生,白天睡覺,晚上干活。今天被少俠一鬧,沒睡幾個時辰,夜晚就沒力氣。你得賠償我。”
李蕭尷尬不已,心想自己從軒轅門匆匆逃走,身上沒帶一文錢,哪里賠償得了你。思索片刻,把手中鐵劍推向船夫,說道:“船老伯,你看我衣副樣子,像是身上有錢的人嗎?我這把劍雖然不是天下名劍,但是出自軒轅城鑄劍大師黃掌門之手,多少值些銀子。不如這樣,我把它送給老伯防身,既作為補償,也當作船費,怎樣?”
“船費?”老船夫皺了皺眉,說道:“聽意思,少俠還指望我把你送到對岸去?”
李蕭重重地點頭,說:“不錯,不錯。我打算離開中原,去往關外的孤煙城。”
老船夫面色一沉,怒罵道:“拿上你的破劍,趕快滾下船去。”
李蕭愣了一下,想不明白自己哪句話得罪到他,緩緩問道:“我說錯話了嗎?”
老船夫道:“別廢話,趕緊哪里來的滾回哪里去。”
李蕭苦笑說道:“呵呵,滾回岸上還是滾回軒轅門?師父莫名其妙地要殺我,你想叫我回軒轅門送死?”
老船夫呸道:“呸,你沒干壞事,黃楊干那老東西會害你?”
李蕭又氣又急,自己被污蔑倒無所謂,怎么還罵師父老東西?他雖然不知道師父為何無緣無故要殺他,心想多半是因為自己天生愚鈍,始終掌握不了軒轅門劍法要領,所以才惹得他老人家恨鐵不成鋼,一氣之下動了殺心。但自古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始終對他心存敬畏,不能忍受外人辱沒師父。他說道:“你憑什么罵我師父老東西……”他連連慘笑,又道:“家師乃是赫赫有名的軒轅門掌門黃大俠,我大師兄是號稱三笑劍客,大笑三聲便能取人性命的幸洋。你一個船老頭也敢大言不慚……”
老船夫哼道:“我聽說黃楊干心高氣傲,看不起江湖豪杰,不肯摻和武林紛爭。還聽說他心胸狹隘,一身本事從來不肯教授徒弟。可想而知你本事有多差啦,被你殺死的那幾個人本事就更差了。”
“你……你……”李蕭氣的面臉通紅,大怒道,“你說話當心點。我本事差是因自己資質愚鈍,跟家師沒有半點關系,你別胡說八道。”
黃楊干乃軒轅門掌門,又被朝廷欽點掌管兵部武器鍛造,自然名聲在外,老船夫耳聞過他,李蕭并不覺得奇怪。
“想不到黃楊干人品不行,教出的徒弟倒是很維護他。”老頭冷笑說道:“黃楊干的女兒是你師妹吧?那野丫頭可有男人要啦?”
他口里的野丫頭在李蕭心里分量極重,此刻聽見她被人羞辱,當即忍不住喝道:“你個撐船的越說越過分,罵我師父就算了,怎么還罵起我師妹來了。你趕緊道歉……”
他的手不自覺地緊緊握住劍柄。
老船夫面不改色,繼續說道:“可惜呀,可惜……”
“可惜什么?”
“老夫聽出來你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想要她,對不對?可惜你那師父眼高手低,決然看不上你這個廢物,這輩子都不可能把她許配給你,我勸你還是別自作多情的好。”
李蕭渾身發抖,氣到語無倫次,說道:“我……她……你……胡說八道……”
老船夫笑道:“我聽說黃楊干極為寵愛他的獨生女,如果那丫頭真在乎你,怎么不向她爹爹求情,饒了你呢……”
李蕭連他一個字也不愿意相信。可心里卻恨不得立刻返回軒轅城,當面向她問個明白。
老船夫看他面容扭曲,實在難受,冷笑幾聲便住了口。
李蕭難過了好一會,怒氣和傷心如潮水般在他心里翻涌。他自從軒轅城逃走后,逃亡至今已經過去大半個月,不僅渾身疲憊不堪,而且傷痕累累。此刻聽見外人議論師妹和自己的感情,怒火攻心,噴出一口鮮血。恍惚間只想著躺在船艙里大睡一場,等到醒來或許會發現這一切不過只是場噩夢。
然而當他拉開艙簾,立刻驚到渾身一顫,只見船艙內赫然擺著一口棺材,精美小巧,散發著淡雅木香。他整個人瞬間清醒,忍不住問道:“哎呀,怎么船艙里有口棺材?”
老船夫看著他慌張的表情,得意地笑了,抬頭看了眼天色,才說道:“那你想不想知道這幅棺材是為誰準備的?”
李蕭右手不禁摸向劍柄,暗忖:“難道是我?莫非這老船夫是師父請來的殺手?早在湖邊守株待兔?”
他內心深感不安,卻強裝鎮定地喝問:“你到底是誰?”
老船夫冷笑道:“你以為這棺材是為你準備的?”
李蕭拔出鐵劍,橫在身前,喝道:“以為怎樣?不以為又怎樣?你盡管把話敞開了說。”
這時,涼風又起,吹襲李蕭的肌膚,寒涼中帶著輕柔。他心里五味陳雜,酸澀苦悶,思來想去也想不明白師父為什么一定要置自己于死地。
老船夫道:“年輕人,你確定自己有本事和我刀劍相向么?”
李蕭心頭微驚,握在劍柄的手不自覺松開。這老船夫駝背彎腰,看上去弱不禁風,可說起話來沉穩有力,絕不似船夫那般簡單。他不敢大意,把鐵劍往船篷上一拍,冷冷地道:“老伯若是沖我來的,就請出手吧。”
老船夫冷笑了兩聲,慢慢說道:“你不會真以為岸上三人是死在你手上吧?自己有幾斤幾兩,心里沒數么?”
李蕭滿臉通紅,沉聲道:“老前輩說話暗藏玄機,仿佛早就洞察一切,敢問老前輩看見是誰出手殺害了我三位師兄弟?將來有可能的話,還得請你在我師父面前做個證人,還我清白。”
“怎么,你還在做白日大夢?以為黃楊干能回心轉意,八抬大轎請你回去?”船老頭反問。
李蕭默然。于情于理他都希望有朝一日能重回軒轅門,不僅僅是在師父面前洗刷冤屈,更是想再見日思夜想的小師妹一面。
他腦海里不禁浮現出她那嬌俏模樣,白玉般的肌膚還有銀鈴般清脆的聲音……突然噴出一口熱血,終是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荒涼的長河上,只有一葉孤舟和并不相識的一老一少。夜色迷離,秋風作響,河水潺潺,遍地都是蕭瑟凄涼之感。此時李蕭已經支起身子,背靠船艙坐著。他雙眼含淚,回想起一個月前的往事。
那日午后,眾師兄弟都已沉沉睡去,他獨自一人在后院竹林練劍。練不多時,忽然瞧見小師娘穿著薄衣,兩處胸口幾欲彈出,慌慌張張跑向自己。這小師娘是黃楊干第二任妻子,長得十分美麗。只見她眼角含淚,委屈地道:“蕭兒,你得幫師娘一把。”
事實上李蕭比他小不到兩歲,只是二人隔著輩分才以此稱呼。竹林幽僻,孤男寡女,李蕭不敢拿正眼瞧她,紅著臉道:“師……師娘盡管吩咐,蕭兒能幫的自當盡力去幫。”
那小師娘接著道:“師娘知道在這群徒兒中,你為人最重義氣,也最實誠,所以走投無路之下才找到了你。”
李蕭心撲通亂跳,打斷道:“請師娘撿重點的說,蕭兒晚點還要回去午睡。”
小師娘忽然哭道:“你們師兄弟中有人欲對師娘不軌,近幾日更是趁你師父出門在外,要在夜里輕薄我。”她一邊說一邊哭,眼淚順著眼角流入胸口。
李蕭大驚,“啊?誰有這么大的膽子,竟敢欺負師娘?”
“你別太大聲了,這可是天大的丑事,張揚不得。再說我也不愿把事情鬧大,既丟了你師父的臉也恐害了那人的前途。只求你……求你……”
“求我什么?”
小師娘吞吞吐吐道:“只求你師父回來之前,每日夜里,你能在守在師娘門前。”說罷她又眼淚簌簌地往下掉。
李蕭血氣上涌,道:“這自然是做徒弟份內的事,師娘你先回去,從今晚開始蕭兒夜夜守著你。”
待到入夜,李蕭果然提著鐵劍守在了她的門口。當夜風很大,天很黑,李蕭守在門口大約過了兩個鐘頭,漸漸生起困意,上下眼皮不住地打架,迷糊中突然聽見一聲女人的喘叫聲,他心頭一驚,來不及多想便破開房門,沖到床頭,“師娘……你怎么啦?”
誰知燭光忽然亮起,那小師娘竟然全身一絲不掛,渾身顫抖,一把抱住李蕭,哀求道:“蕭兒,救救師娘,有人……”
便在這時,一群師兄弟聞聲趕到……
木船隨風飄動在湖面,晃晃悠悠地前行,寒風又起,將李蕭拉回現實。
那老船夫雙手握住船槳,前后搖擺。他的背依然佝僂,嗓音依舊沉穩,“年輕人,你當真不肯下船?”
李蕭情緒低落,有氣無力地說:你就別再問我了,我死也不下船,下了也沒地方可去,倒不如就出關去到孤煙城茍活余生吧。”他頓了頓又道:“如果有緣,日后就在孤煙城和師妹相遇吧。”
老船夫舉起長竿用力一撐,那木船立刻劃到三丈開外,嘿嘿笑道:“孤煙城倒是個好去處,專收江湖賊人惡人,還有像你一樣的落魄劍客。只是日子久了,你心心念的小師妹只怕更不會記得你,早把你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這老船夫似乎存心和李蕭做對,話里話外都在摧殘他的意志。平心而論,李蕭能在被恩重如山的師父一路追殺的情況下設法保命,更多是因為師妹黃夕月給了他活下去的信念。
李蕭的心境猶如雪上加霜,越發凄涼,恨恨地說:“即便師妹把我忘了,另嫁他人,給別的男人生兒育女,我也會一輩子把她放在心上。只不過……”他面露苦澀,吃吃地說:“我現在沒什么本事,徑直回去肯定會給師父殺了。”
老船夫說道:“我要去殺人,你也要跟著我?”
李蕭一怔,問道:“你要殺人?你不是船夫?”
老船夫目光深邃,望向湖心的方向,意味深長地說:“一位故人,一位好人,一位惡人,也是一位高人……”
“高人,故人,好人,惡人……”李蕭默默數著,眉頭皺的很深,問道:“你要連殺四人?”
老船夫瞪了他一眼,罵道:“簡直比豬還蠢……”
李蕭心想:“我不蠢的話能稀里糊涂成了軒轅門叛徒嗎?可他說話稀奇古怪,和我蠢不蠢有什么關系。”說道:“天底下哪有人既是好人又是惡人。老前輩說話但凡正常一點,我也不會讓你瞧出半點蠢來。”
老船夫面色一沉,勃然怒道:“誰敢說沒有?我那位故人便是。我從看你第一眼起就知道你蠢,是現在才發現的嗎?”
李蕭撓頭尋思:“好吧,好吧,懶得跟他啰嗦了。莫非他那位故人也藏在孤煙城里?”
……
幾盞茶功夫過去,那木船依舊游蕩在碧綠的湖面上,宛若奈河上的渡魂冥船,顯得尤為森然。李蕭負手站在船頭,遙望夜空。今夜原本是十五月圓的好日子,他卻親人分離,踏上了一條背叛師門的逃亡之路。換作往常,他肯定又舉著花燈籠,和師妹,師兄弟們在院子里一邊賞月一邊攀比誰的燈籠更明亮,更精致。一片歡笑祥和之聲。
李蕭不由得嘆了口氣,不知道此生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小師妹一面。
圓月照天,泛著一整月里最明亮的的月光。月光之下,河岸邊柳枝倒垂,隨風搖曳,一派寂寥凄然之感。老船夫幾乎與李蕭同時嘆了口氣。而那原本弓著的背竟然隨著嘆息聲緩緩直起,整個身子變得又高又大。他解開肩上蓑衣,露出錦衣玉帶,英氣逼人。
李蕭背對著他,悠悠地說:“你說的沒錯。善惡本來就是一念之間,好人變壞,惡人偽裝成善人比比皆是。”
“孺子可教……”老船夫仰天大笑,臉色忽然大變,沉聲喝問:“你說說當今天下誰才是第一惡人?”
李蕭不明所以,茫然說道:“我……我不知道……每個人心里都有一個屬于自己的第一惡人,沒法一概而論。”
老船夫說道:“不錯,立志報復仇之人心中的大惡自當是殺父仇人。被劫財掠貨之人心里則是江洋大盜。更有人心中大惡不是別人正是自己。但我若說出一個大惡人的姓名,你絕對不敢否認他是天下人共認的第一惡人。”
李蕭滿臉疑云,說道:“未必吧?”
老船夫罵道:“混賬東西,你再說一遍。”
李蕭氣的不行,但不愿意跟一個老頭一般見識,所以并不打算搭理。他雖然無端遭受師父殺伐,但壓根沒想過認他當作惡人,心里自然也沒有什么第一惡人。
老船夫見他不答話,尤背對著自己,怒道:“我問你,你腳底下的湖叫什么名字?”
李蕭瞪大眼睛,茫然答道:“我稀里糊涂逃到此地,哪里知道它的名字。你還是別來問我的好。”
老船夫怒氣更盛,居然用命令的口氣喝道:“你只管回答我的問題,不準扯其他話。”
李蕭心想自己搭了他的船,便是人在屋檐之下,還是忍下這口氣為好。他環顧四周,幾番觀察,始終沒瞧出這湖泊有什么特別之處,于是搖頭道:“我又不是本地人,自然不知道它。要我怎么回答你?難到瞎說一個……就說……說蒙冤湖,你可滿意?”
老船夫冷笑說道:“你不是本地人,但必定聽過碧幽湖,逍遙劍這六個大字……”
“碧幽湖?逍遙劍?”李蕭臉色大變,那驚駭之色就像決堤的洪水爬滿臉上。縱然他很少踏足武林,可也曾聽過這六個大字。普天之下茶館酒肆的說書先生永遠說不夠,講不煩的便是碧幽湖中藏著一位高人,一位真正的絕世高人,一位半惡半善的怪人……
他吃吃道:“這里難道……就是碧幽湖?”
老船夫說道:“不錯,正是令江湖人聞風喪膽的碧幽湖。你是不是很好奇那些圍困逍遙劍的白雪劍客去哪了啦?又很好奇我這糟老頭子到底是誰,膽敢擅自闖入這有來無回的絕境?”
李蕭驚到目瞪口呆,心思完全被他說中,心砰砰亂跳。此刻的心情甚至比方才面對四位師兄弟追殺時還要忐忑。他依然記得昔日說書先生一邊譴責逍遙劍十惡不赦的罪行,一邊又贊美他風華絕代的劍法。仿佛在述說一位半神半魔的故事。
他怔了半晌,才勉強穩住心緒,徐徐轉頭朝向船尾,卻在見到船夫打扮時再次目瞪口呆。只見那老船夫已經搖身一變,再也不是一位垂垂老矣的船夫,不但身形挺拔,英姿勃發,而且腰懸利劍,殺氣騰騰。雖然的確不再年輕,但絕沒有到老的地步。
“我曾聽說金城最厲害的十三位白雪劍客化身漁夫,常年守在碧幽湖,莫非……莫非老前……哦不,大英雄便是其中之一?”
男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卻反問道:“我再問你一遍,逍遙劍是不是你心中的第一惡人?”
男人眼中不是怒火就是殺氣,李蕭哪里敢說個不字。他忍不住把男人從頭到腳反復打量,實在不敢肯定他是不是白雪劍客,畢竟白雪劍客的名字由來靠的不僅是雪花一樣飄渺的劍法,還有那一身純白的白盔白甲。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那柄長劍上。它是一柄極為耀眼的寶劍,比普通劍客的佩劍要大上許多,劍鞘寶石林立,光彩耀眼,絕非常人所能佩戴得起。月光從劍柄流落在劍尾,似一道道寒冷的秋霜飄在肌膚上。
“我猜你……你不是白雪劍客。”李蕭壯起膽子說到,只不過他的聲音很輕,在森然的黑夜里簡直像個小姑娘。
男人仰天大笑,“白雪劍客全都命喪在那座碧幽島上。”
李蕭心下一寒,朝著遠處若隱若現的“陸地”望了又望。
“你怎么知道的?”
男人道:“我什么都知道。”
李蕭已經不知道該問什么,該說什么。
男人摘下斗笠,在月光下緩緩露出真容。他的臉盡管有些皺紋,卻仍顯俊美。秋風吹起他鬢角碎發,更添幾分瀟灑。身著錦衣玉帶的他分明是位器宇軒昂的中年男人。他冷聲道:“你雖然很蠢,但到現在也總該猜到我的那位故人就是這碧幽湖的主人吧……”
李蕭不住地點頭,“可我……猜不出大英雄您的身份。”
男人道:“你沒必要知道我是誰。你既然知道碧幽湖,就應該聽說過它的厲害。”
李蕭自然聽過。十多年來,闖入碧幽湖的人雖然不多,卻都是江湖上有頭有臉,名聲在外的高人。他們當中既有人來自名門正派,也有人來自邪魔歪道。可不管是誰,終究是將自己的性命和名聲都葬送在這片幽靜的湖泊。
李蕭這才明白當初男人為何要阻止他登船。憑他的本事,悄然殺死自己三位師兄地不過是件易如反掌的事。他不禁苦笑說道:“逃來逃去竟然稀里糊涂逃到了碧幽湖絕境,老天爺真是給我開了個天大的玩笑。早知如此,不如就讓趙師兄把我殺了。如今卻要和那些武林前輩一樣葬身碧幽湖,我何德何能,不是平白讓人恥笑嗎。哎,早死晚死都是一個死,只是遺憾再也不能和師妹相見也沒機會一睹那美人的絕世芳容。”他紅臉繼續說道:“據說那美人比我師妹還要美上數倍。”
男人感到好奇,溫言問道:“那女子是誰?你的舊相好?”
李蕭搖頭苦笑,“我不認識。我只不過想看看傳言美若天仙的女子到地能比我師妹好看多少……”又說道:“我很好奇,長什么模樣的女人能把那些英雄好漢和達官貴人的魂魄輕易勾走,以致于為了她甘愿傾盡家產。可笑的是,那些人從始自終都認為完全值得。”
“天底下竟然還有這樣一位奇女子,我卻從沒有聽說過。想必是我的心思全都放在她的身上,旁人不敢當面提及吧。”男人皺起眉頭,若有所思。
李蕭自打知道誤入了碧幽湖后,便抱了必死之心,反而變得坦然,又開始口無遮攔起來。他露出鄙夷神色,笑道:“你我都是男人,又何必裝模作樣呢?街頭巷里,茶館酒肆,無聊男人們談的最多的不就是那個青樓女子嗎?我看你現在這副癡迷樣子,肯定腦袋里全部是她了……”
男人臉色鐵青,大怒道:“胡說八道,你膽敢污蔑我,出言不敬?”
李蕭的笑聲戛然而止,仿佛被人澆了盆冷水。趕忙說道:“不敢,不敢。我敬佩您還來不及呢。天底下妄圖手刃逍遙劍俠的好漢千千萬,真正敢動手的卻沒有幾個,而敢于動手還有把握殺死他的人卻是一個沒有。我李蕭雖然本事很小,但膽子還是蠻大,倒是很想親眼見識前輩為武林除害。”
男人與李蕭對望一眼,仿佛看到自己年輕時的模樣,一股熱血涌上心頭,大聲道:“好,好,我就開了這個先河,讓你做第一個看我殺人的人。”
李蕭聽著男人的豪言壯語,竟然不再傷感自己不幸的遭遇。
……
月已經攀上頭頂,便將當晚最亮的月光灑落在人間。
那木船“嘩啦”一聲,撞停在滿是水草的岸邊。李蕭猶疑地望向岸上叢林,輕聲問道:“我猜這不是北岸,只是碧幽湖上唯一的小島,碧幽島吧?”
男人說道:“你總算聰明一回。”
李蕭心想:“劍俠何叔籍為了一本劍譜殘殺雪山派弟子陸九巖夫婦,陷華山于不義。后來又為了一個女人背叛昔日大師兄,是個十足的大惡人。他雖然僥幸逃到碧幽島上,卻逃不脫武林正義志士的追殺。反觀自己,當真越過碧幽湖,遠走關外,就一定能躲過師門追殺,高枕無憂嗎?”
男人繼續說道:“逍遙劍俠是何等厲害的人物,你誤打誤撞和我闖入他的禁地,難道不害怕么?”
李蕭哈哈大笑,看不出半點害怕的意思。他只覺渾身輕松,是逃亡一個月以來任何時候都比不了的。“我何必要怕?前輩如果不幸敗給惡人,我大不了陪前輩你一塊去死。可若是前輩勝了,我不僅能親眼目睹大快人心的壯舉,日后還能在江湖上為您歌功頌德。所以不管是生是死,都不虛此行。”
男人笑道:“我原本以為你就是蠢貨,沒想到還挺有種,好,很好。”他話鋒一轉,又道:“既然你真心想幫我傳揚,那就把這粒藥丸吃下去。”說罷他忽然抬手一拋,一顆黃豆般大小的紅色藥丸如箭般飛出,正好鉆入李蕭嘴里。
李蕭毫無防備地吞下一顆藥丸,頓時大驚失色,“你……你喂我吃的什么?”
男人道:“自然是不可多得的靈丹妙藥。不過,如果吃藥的人不聽話的話,它又能立刻變成天底下最毒的毒藥。”
李蕭驚道:“你想要我怎樣聽話?”
男人說道:“比如這樣……”啪的一聲一個巴掌打在李蕭臉上,只是眨眼間功夫,他竟然從船尾閃身到了船頭。
李蕭莫名奇妙地吞下藥完,又無端挨了一巴掌,頓時怒不可遏,喝道:“你干嘛打人?”那鐵劍伴隨著喝聲徑直刺向男人咽喉。
男人面色一凜,森冷的目光瞪住鐵劍,身子卻一動不動。待那劍頭抵近喉嚨時,他霍然伸出兩指,猶如拈花般夾住劍刃,手腕只是輕輕一抖,原本在李蕭手中的鐵劍頃刻間反落入他的手中。接著他又倒轉劍柄,將鐵劍遞回給李蕭,冷冷地道:
“我從不殺無名之輩。”
李蕭怔住。他見過高手,想他師父那般在江湖久負盛名的高手也見過幾個,卻從未有人達到男人的境界。他是個聰明人,男人的身份已然猜出七八分。他吃吃地道:“你是……是雪山孔掌門……還是云劍山莊林莊主?”
當今武林,與男人年紀相仿,武功相近者寥寥無幾,李蕭首先想到的便是這兩位高人。畢竟一位是雪山派掌門,一位是曾經的華山三絕劍之一,他們同何叔籍都懷有深仇大恨。
男人反問他道:“你為什么想到的不是他的大師兄李承業?”
李蕭搖頭,“不可能是他。李承業貴為國公,掌管冀雍兩州,又是一城之主,縱然和他仇恨最深,也不可能罔顧身份地位,跑到這荒野地里和他拼命。”
男人略微沉吟,心想:“這小子說笨也笨,說聰明也聰明。好好培養一番日后或許能派上用場。”他說道:“你分析的不無道理。時辰不早了,我先自行上島去找逍遙劍俠,你留在船上替我把棺材搬到岸上,日出之前帶著它到叢林里尋找我。”
李蕭心里有氣,暗道:“呸,又是下毒又是無故打人,別以為本事大就可以拿我當奴才使喚。真以為自己有本事打得過劍俠何叔籍,我才不會傻到跟你陪葬呢……”他心里放不下小師妹,自然想方設法活下去。但他不敢得罪眼前男人,表面上仍恭恭敬敬地說:“這片樹林少說有幾十畝,我背著棺材哪有那么容易找到前輩呀……”
男人沉吟片刻,忽然拔出長劍舉在半空,它是一把又寬又厚的六尺巨劍,閃耀著銀白月光。
“這寶劍非同一般,發出的聲響能傳數里遠。到時你循著劍聲尋找就是。”
李蕭皺眉暗想:“除了大,真看不出哪里不一般了。”嘴上卻道:“果然是把絕好的寶劍,料想當今天下的七大名劍也不過如此。不過,劍雖然是好劍,它發出的聲音真能傳數里遠嗎……”
男人說道:“看來你挺識貨。好,今日遇上我是你幾輩子才修來的緣分。把事辦妥了,日后我替你教訓黃楊干。”
李蕭連連點頭,堆出滿臉笑容,卻在心里呸了一聲。
男人收起寶劍,又道:“它正是當今天下七大名劍中的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