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說書伙計一臉嫌棄地朝后院走去，不巧迎面撞上一人，不由得怒道：“媽的，沒長眼啊？敢擋小爺的道。”抬頭一看，竟是那“不見蹤跡”的姜雨黛，正神情冷漠地瞪住自己，冷冷說道：“嘴巴放干凈點，別惹本姑娘出手教訓你。”

伙計氣的兩側腮幫子鼓鼓囊囊，一屁股坐到門檻上，嚷道：“得了，得了，吃力不討好。兩個都不是好東西，小爺我不伺候啦。”

眾人循聲望去，才發現他是和姜雨黛鬧起不快，心想堂堂大小姐竟和一個伙計置氣，實在是沒教養。

何念心頭一喜，趕忙叫道：“姜姑娘，原來你還在屋里。快上馬吧，你若是不喜歡朱幫主騎過的馬，可以騎我的。我這就讓給你。”那朱青休回轉過頭，沒好氣地反問：“李公子的馬和朱某的馬有差別嗎？她為什么要討厭朱某騎過的？莫非經公子屁股坐的馬背會香些？”何念臉色羞紅，道：“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怕……”朱青休道：“怕那丫頭不肯一道去北門關？害公子得相思病？要我說，能跟在李公子身邊伺候李公子，那是天大的榮幸，誰會有那么不識抬舉？”何念瞥了眼姜雨黛，秀美的雙目里充滿怒火。忙道：“朱幫主，你別說了，別再說了。”

“你讓他說。”姜雨黛叫道：“本姑娘倒要看看他今天能不能憑一張嘴把我說到北門關去。”

朱青休還算聰明，幾句話便已猜出她的心思。笑道：“朱某這張嘴能把病人說到病愈，比妙藥還靈，唯獨可惜不能把死人說活咯。姜姑娘既然決心留下，朱某何必再廢唇舌，反正多說也是無益。”

姜雨黛哼道：“有屁快放，憋著多難受呀。”

“你……”朱青魚面色一沉，轉眼變臉笑道：“好一副伶牙俐齒，秀色可餐的小姑娘，倘若做寡婦該多可惜呀。好在自古便有叔叔娶嫂子這檔子事，依朱某看，姜姑娘就改嫁給三公子吧，叔叔疼嫂子，嫂子侍叔叔，也可成為我北境的一段佳話啊……嘿嘿……嘿嘿……”

何念見他越說越離譜，也越來越過分，即便不善言辭，也終是忍無可忍，喝斥道：“朱幫主，你閉嘴。不準你欺負姜姑娘。”

那康掌柜也附和道：“就是，就是。朱幫主說的什么話，成何體統？大家都少說兩句，趕路要緊。倘若再耽擱恐怕再想走也走不了啦。”

姜雨黛哼道：“走不了最好，到時讓我爺爺一刀殺了你這個只會拍馬屁的壞人。”

朱青休哦？了一聲，緊接著露出一陣陰笑。那刺耳笑聲惹得身旁幾人渾身不自在。

那姜雨黛氣的幾次想拔劍劈向朱青休，卻想到即將與爺爺重逢，總算忍耐下來，只是氣轟轟地說：“你們走吧。我要留下來等我爺爺。”

何念一愣，脫口叫道：“姜姑娘？你……還是跟我們一塊走吧。此前你和外侯府動過手，想必他們也不會放過你。”姜雨黛把頭偏向門內，不做理會，看似心意已決。

何念欲言又止，卻不知該說什么。

“好啦，好啦，姜姑娘既然決心留下，就由她去吧。”康秦任由幾人浪費了一炷香時間，才開口吩咐：“羅將軍，這一路上由你專心保護好李公子，大家動身吧。”

羅幼回了個是字，兩腿往馬肚上輕輕一蹬，騎到何念身邊，牽住他的韁繩，說道：“走吧，李公子。”何念兩眼落在姜雨黛后背，頗為不舍地道：“不如……不如我們等姜老前輩到了客棧再走吧。他……他之前告訴我過，此行是為了李公子而來，或許愿意和我們一道去長城。”

羅幼道：“公子沒發高燒吧？盡說胡話。等姜伯尋一到，那侯官們不也跟著到了么？他們不把公子大卸八塊就算好的，還會乖乖允許你去北門關？”

何念道：“可是……姜姑娘她……”

康掌柜勸道：“姜姑娘留下來等爺爺，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是好是壞，旁人管不了。再說姜伯尋既然投靠了外侯府，無論姜姑娘做過什么，侯官們也不會為難。公子無需操心。”

“就是，”朱青休接話道：“李公子，不是人人都像我一樣敬重你，愿意和你同甘共苦。這丫頭不知好歹，不識抬舉，你就把她當成放過的一道屁，不理會他就對了。”

“我……”旁人勸來勸去，卻仍是無法說動何念。他終究是放不下姜雨黛。

“一群壞蛋，你們都不是好東西，”姜雨黛見幾人圍在何念身邊，溜須拍馬，不住地羞辱自己，忍不可忍，便將所有怒氣一股腦兒發泄到何念身上，指著他大罵道：“你以為你是誰？憑什么非要我跟你一起。哦，你是北國公公子，名門世家，地位顯赫。我呸，在我面前一文不值，連那路邊乞丐都不如。”

朱青秀瞥了眼何念難堪的臉色，喝道：“姜姑娘，你閉嘴。”

姜雨黛怒道：“滾開，你又算什么東西？我偏要接著說。你以為李家二公子死了我就會改嫁給你？白日做夢，就算天下男人死光，我也不會做你老婆。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你快走吧，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你。你們都給我滾，滾的遠遠的，越遠越好。”

何念一怔，半晌沒發出聲來，心卻似被刀割一般疼痛，腦海里不住地問：“怎么了？她怎么了？我做錯什么事了，為什么要這樣羞辱我？”淚水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轉，強忍著不掉下一滴。他自幼生在荒島，只有何叔籍一位親人，情欲淡泊，本來已經養成清心寡欲，不好喜怒的性格，然而自從見過姜雨黛后，便春心萌動，憐愛之情越發厚重。不料姜雨黛竟然猝不及防地對他惡語相向，言語絲毫不留情面，極為傷人，不禁令他又驚又痛，大感受傷，整個人宛如從暖和的春天瞬間掉入了寒冷的冬季。

“姜姑娘，你何必要出口傷人呢？李公子對你可是一片好心，絕無半點害你之意，比起其他人不知好過多少倍。你卻好歹不分，恩將仇報。”梅余香昔日被“風云公子”林風云無情退婚，最能感受愛而不得的痛苦，忍不住要為何念評評理。

姜雨黛哼了一聲，說道：“要你管？哼，我原聽說梅小姐是多情之人，何不自己去接受李公子的好心？反正我是看不上的。”

梅余香忍無可忍，抬手一巴掌打在她臉上，雪白的臉蛋立時又紅又腫，大聲斥道：“該死的丫頭，你看我管不管得著。”

姜雨黛一愣，還沒來得及還手便聽見朱青休跟著罵道：“臭丫頭若是敢還手，朱某非用手中鐵扇在你漂亮臉蛋上刺朵梅花出來不可。”她摸著火辣辣疼痛的臉蛋，環視眾人，除了被自己傷過的何念呆愣在原地外，其他人皆用一雙怒火眼睛瞪住自己，恨不得人人都來給自己一巴掌。忽然覺得整個客棧的人都欺負自己，忍不住“啊”的一聲，慟哭起來。接著雙足狂奔，邊跑邊哭：“爺爺不在，你們都欺負我……”很快便跑的無影無蹤。

可她哪里知道，此刻何念心頭所受得傷遠比她挨的那一巴掌要痛數十倍。

那羅幼的手仍牽著何念的韁繩，幸災樂禍地說道：“李公子，這回死心了吧？咱們動身吧。”

何念神情恍惚，兩眼發呆，宛如丟了魂一般，喃喃道：“走……走吧……”

至于走到哪里，他已全然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