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子見到白某,是不是很奇怪?”白閻羅盯著驚魂未定的他說道:“心想是白某在跟蹤你還是半道上偶遇,對不?”
李臨天明顯比方才鎮定許多。他爬起身,從那胖子衣上撕下一塊布包住傷口,看著那肥嘟嘟的身子越想越氣,連著朝它踢了五六腳,才破口罵道:“我呸,金刀門的雜碎不自量力,也想取本公子性命。簡直是不要命了。”他的口氣囂張自負,好像全然忘了方才是誰被人打的毫無招架之力。
他撿起血玉劍。冷冷地問:“我猜你在跟蹤我?”
白閻羅聳聳肩,笑道:“聰明,白某的確是尾隨你來的。畢竟欠李公子一命,總得想辦法還給你不是。”
“說的比唱的還好聽,真以為我傻好騙么。”李臨天眉頭微蹙,心里起疑。
“你這為了報恩,一下殺了七條人命,這么算,我豈不是倒欠你六命?”
他揉著馬的前蹄,像繩子一樣柔軟,顯然骨頭斷了。不等白閻羅開口,又道:“你的馬呢?先借給我。我有要事趕著去處理。”
“借不了,”白閻羅道:“因為白某沒有騎馬。”
李臨天奇道:“啊?你走路竟能追得上我騎馬?”
“當然,要不然外候府候官追我數年能讓我逃脫么。”
“厲害,厲害,”李臨天道:“要是我有你半身本事就好了,既能想去哪就去哪,也不怕半道上遇見壞人。”
“只怪李公子本事太差,連七只鼠輩都對付不了。”白閻羅道:“我倒是奇怪,令尊武功天下絕倫,怎地你能與他差了十萬八千里?”
李臨天臉色一紅,俯身拍去衣上黃沙,拾掇一番,說道:“這有什么奇怪,我不喜歡打打殺殺不行嗎。”
白閻羅上下打量他一番,若有所思地說:“可惜了,浪費這么好的一塊習武苗子。”
似曾相識的一句話,瞬間勾起李臨天回憶。他五歲那年,在李府偏院,姜伯尋說過同樣的話。李承業打心底里把他當成不祥之兆,既不讓他學文,更不讓其習武,以至于到現在他連基本的防身本領都沒有。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便是那姜伯尋。縱然他是自己的未來岳祖父,李臨天仍是對他反感至極,一想起來便忍不住要罵他兩句。他沒好氣地抱拳,“上一個說同樣話的蠢貨已經跟我做了仇人,白大俠不想也這樣吧?”
白閻羅詭異一笑,道:“李公子怎么知道白某不想?”
李臨天一愣,隨即問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白閻羅冷笑,“白某的意思是想借公子手里血玉劍一用,據說它是鮮卑族圣劍,當年獨孤星就是憑此寶劍在雪山之顛獨占漢人七大高手。”
“當真只是借?”李臨天劍眉一挑,道:“要是我不借,你是不是就改用搶了?”
“所以李公子借還是不借?”白閻羅反問。
“你……”
血玉劍乃前朝鎮國之寶,被當朝開國皇帝賞賜給北國公,以嘉獎其開國首功。七年前被李母偷偷贈給次子,帶到邊關。李臨天忽然冷冷笑道:“它是當今皇上賞給我李家的,你可敢要?”
白閻羅哈哈大笑,“死人的東西我怎么不敢要?我白閻羅自比閻羅,自然連閻王老子都不怕,更不會怕你爹?”
“好大的口氣,”李臨天說:“你不怕就不怕,罵我死人是什么意思?”李臨天雖然口氣沉穩,然心里惴惴不安,料想他口出此言大有來者不善之意。且自己并非他的敵手,饒是不肯給,也終會被他奪了去。不如舍劍脫身,先安全回到北門關再說。他朝天舉起寶劍,劍身閃出一道耀眼紅光,似夕下殘陽。說道:“鮮卑人說它嗜血,是把充滿邪氣的寶劍。你不怕的話盡管拿去吧。”
白閻羅冷笑道:“白某自然要拿走它,卻不是我自己要。”
李臨天不自覺地握緊寶劍,滿臉疑云,問道:“這么說,是有人指使你來奪劍的咯?他是誰?康秦?”
“北門關康秦?”白閻羅搖頭,道:“不,不,不。或許這幾個死人是受他指使。”
“莫非是墨青?”李臨天能想到的只有康墨二人。他平日里囂張跋扈,欺負過不少人也得罪了不少人,但若是問有沒人敢向他報復,答案卻是沒有的。他實在想不起來還會是誰。“只是墨青干嘛非要我的寶劍呢?”
白閻羅道:“只要血玉劍肯定不夠,那人還想要李公子身上一樣東西。”
“什么東西?”
“李公子的一條胳膊。”
月光驟亮,照在血玉劍上閃出刺眼紅光,李臨天下意識撇開腦袋。
“白某不喜歡以大欺小,以強凌弱。可以先讓你三招。三招之內我絕不還手。倘若讓你贏了,我連人帶劍都不再要。”
李臨天兀自不敢相信他救了自己又要殺掉自己,訕訕地說:“我拿什么攻你三招?”
白閻羅指向他手里的劍。
“血玉劍終究是把鐵劍,又沒有魔法。有它又能怎樣?”李臨天想了想道:“不如……不如你去和我的侍從打,他本事很大,遠在我之上。就是賭坊里和你過過招的李信。和他對打絕不會失了你大俠身份。”他言下之意白閻羅若與其動手,就是以大欺小,以強凌弱。是以才出言激他。
白閻羅卻淡淡地道:“白某倒是愿意。可惜他正躺在白某床上,摟著白某的女人,哪里還有心思來救你。”
“放屁,”李臨天道:“李信根本不喜歡女人,你分明是不敢和他打故意胡說八道。”
白閻羅哈哈大笑,“哈哈,白某放屁?你說天底下有不喜歡女人的男人,請問是你放屁還是我在放屁。我看你分明是怕死才胡說八道。”
李臨天滿臉通紅,喊道:“我說是你就是你。姓白的,我乃朝廷命官之子,你要是傷我,除非不要命了。”
喊著喊著他竟然哭了起來,“我不能死在這里,我爹爹被人殺了,我還要活著給他報仇。”
他絕望地喊著,聲音回蕩在樹林中顯得十分無助,又十分孤獨。
白閻羅手里的刀緩緩刺入李臨天胸口,鮮血從刀刃流到刀柄,再徐徐落在地上,染紅了腳下泥土。他笑著安撫:“別亂動,很快就不痛了。”
李臨天緩緩倒地。
白閻羅看著已然死去的他,不禁嘆道:“沒想到曾經稱霸北境的李氏會在我白閻羅刀下落幕。哎……”
說罷舉起大刀,準備剁下李臨天的腦袋。”
……
“給他留個全尸吧。”密林遠處突然傳來一聲遙遠的呼喝,似千里傳音,卻已近在眼前。一駕馬車猛地剎停在數百步遠處的林中。
白閻羅撿起血玉劍,轉身大聲喝道:“來者何人?”
駿馬一聲長嘯,一白首老人緩緩鉆出車棚,掐指算道:“天命啊,終究是來遲一步。”
白閻羅疑道:“來者是敵是友?是來收尸還是要來陪葬?”
白首老人掀開車簾,問道:“閣下知道血玉劍的傳說嗎?”
白閻羅行走江湖多年,怎能未耳聞過它的威名。他冷哼道:“知道又怎樣,不知道又怎樣。你若是想要劍,就憑本事來搶,別在白某面前故弄玄虛,裝神弄鬼。”
誰料老人卻自顧說道:“血玉劍是把魔刃,數十年前被前朝國師許下詛咒。得者,劫數難逃。我豈會和你爭它?難道是嫌老夫的命活得太長了么?白閻羅,拿上劍交差去吧,尸首讓老夫帶走。”
白閻羅哼道:“放著絕世寶劍不要,卻要一具尸體,你這怪老頭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我若是不給你要怎樣?難道憑一張嘴能說死我不成?”
老人面不改色,沉聲道:“老夫的嘴自然沒法對付昔日白教護法白大俠。不過老夫車里有數十只小鳥,它們的嘴卻真正能對付你。”
白閻羅哈哈大笑,“死老頭在逗我玩吧?用鳥來嚇唬白某呢?”
老人從車中拉出鳥籠,籠中有信雀十九只,只只敏捷如風,叫聲清脆。他做出要開鳥籠門的架勢,繼續說道:“老夫的鳥兒們可不是尋常麻雀,也不是一般信鴿。它們不僅速度奇快,且誓死會把主人的信送達地點。巧合的是此刻身上正帶著墨府失竊的消息。只需半柱香的時間便能飛到墨府布告天下,說那武林至尊白閻羅是個偷竊寶貝的賊。”
白閻羅聞言大驚,說道:“臭老頭,你究竟是誰。”
白首老人緩緩拉開籠門,“老夫是誰可不重要,重要的是閣下到底是要拿劍走人,還是讓老夫放出鳥兒們。”
原來李信猜的沒錯,那失竊寶物確是被白閻羅偷走。如今不知怎么被眼前老頭知曉,并以此要挾起白閻羅。
白閻羅殺人無數,卻十分在乎江湖聲望,此時是又驚又氣,拿老頭毫無辦法。他自認為對付眼前老頭不在話下,可籠子里十幾只鳥,只要漏了一只,自己的名聲就毀于一旦了。
他氣哄哄地轉身便走,且說道:“倘若這鳥兒敢去墨府報信,我白閻羅非殺了你這老頭不可。”
那老人笑道:“白大俠慢著,且將那從墨府偷來的寶貝留下再走不遲。”
白閻羅臉色煞白,恨不得立刻飛身一掌拍碎他的腦門。然而二人相距百步,自己無論如何也趕不上鳥兒飛走的速度。縱使萬般不愿,他還是極不情愿地掏出懷中寶盒,一把扔在地上,惡狠狠道:“快拿去給他換副好棺材。”
說完縱身一躍,消失在黃沙林中。
白首老人等他走后,便立即驅馬向前。
他盯著李臨天的尸首扼腕嘆道:“哎,叫你在花樓等我三日,你卻不聽。非要落得如此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