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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望極天涯不見家

大晟二年。

暮春之際,殘花卷盡風未定。

一輛馬車碾過花瓣緩緩駛出了宮門。

被攔住后,一個面容姣好的女子緩緩掀開了車簾,薄唇微張,聲似春水般柔和:“為何攔車?”

守衛見到那女子,惶恐不已:“方姑娘,我等乃是奉竹相之命看守宮門,不料攔住尊駕,是小人唐突了。”

“我并無責怪之意,既是奉命,何來唐突?”方惜音笑起來讓人如沐春風,那守衛卻是再不敢攔她,即刻放行。

身著白衣的翩翩男子緩步出來,腰間掛著鑲金絲的玉佩,瞧著似那話本里的風神俊朗的書生:“阿音,許久未見,我竟不知你回京了,眼下這是要去哪里?”

“原是阿無呀,”方惜音笑著柔聲解釋,“省親將畢,離開京城前,來與西眠道別,正想著去尋你,既然遇見了,不如一道?”

竹無相眉眼微顫,抿著嘴:“不必了,我事務繁忙。”

方惜音展露出失落,竹無相手指蜷縮,卻見她釋懷一笑:“既然如此,便罷了,只是有些物件要贈與你。”

說罷,方惜音的貼身侍女將一個雕刻著鴛鴦的檀木盒子雙手奉給了竹無相,竹無相卻未接過,只得由一旁的護衛代為接過。

“里頭兒是我從京城最靈的月老廟里求來的一對玉佩,日后若是見了喜歡的人,便將另外那一半交給她吧。”方惜音笑得甜絲絲的,可在竹無相眼里卻是如此刺眼。

竹無相不言。

“阿無,一切珍重。”

說罷,馬車漸駛漸遠,直到馬車走遠,竹無相這才轉過身去,見那一點影子消逝掉后,心中的決絕也多了幾分,待他打開那盒子,見那兩枚玉佩,不覺動容,卻又揮袖離去了。

早秋已至,鮮血染紅了楓葉。

竹相結黨營私,暗中謀逆,圍宮兵變。

撫軍大將軍、鎮護將軍一力鎮壓,竹相焚身于竹府內,燒焦的尸身上帶著他從不離身的玉佩,世人皆道奸相身死,好不快活!

然宮變之際,大皇子溫如意身受重傷,遍尋名醫無解。由皇后出面請得方惜音之母葉清卿圣手前來醫治,遂無大礙。后葉清卿一并醫治三皇子的舊疾,頑疾得以緩解,宮人方見其外出。

冬急侵襲,伊人身死人憔悴。

方惜音身死于京城后,實在是令人惋惜得很。可嶺南那頭只傳來其夫杜淮再娶的消息,讓人唏噓得很。鎮護將軍奔赴千里將外孫女接至京城,外孫女改姓,是為方襄夢。

新春來臨。

方襄夢披著絨毛邊的披風,一手捧著手爐,她端正地立于屋檐之下,伸出另一只手去接那飄灑的雪,眼中有著不符合年紀的悲傷。她想著父親迎娶續弦,而母親長眠于冰冷的地底,她難以想到素來深愛母親的父親,竟能拋棄痛苦再迎新妻。

雪,消融了。

方襄夢麻木地想著。

她更難想到的是,母親不過是送那位三皇子回京,卻意外地死于京城,連出身于太醫世家的外祖母都束手無策,雖是急病,可母親素來調理著身子,最是保重身體的。

“襄襄妹妹,快進屋來,這外頭天寒地凍的,你在屋外會受寒的。”

少年身披深藍色披風,緩步而來,牽著一個奶呼呼的女娃娃,言語溫和地詢問著方襄夢,小娃娃也笑著詢問:“阿姊。”

方襄夢恭敬地行禮:“云野兄長安康,云蕓妹妹安康。”

方云野顰蹙扶起了方襄夢,道:“襄襄妹妹,你已被祖父帶回來,便是我們方家的二姑娘了,此處不只是姑姑的家,更是你的家,往后不必如此拘禮。”

“是,我記住了,云野兄長。”

可方襄夢又不言地凝視著外頭的雪景,方云蕓幾步上前撲在了方襄夢的懷中:“阿姊,陪我玩,好不好?”

猶疑片刻后,方襄夢強笑著應了下來:“好。”

待進了里屋,方定昌與李清卿端坐著,見方襄夢來,李清卿笑著招手:“襄襄,快來瞧瞧,這是你舅母為你在京城最好的裁縫鋪里訂的衣裳,快看看合不合心意。”

方定昌心疼地瞧著那外孫女,他執意帶走方襄夢時,杜淮甚至沒有一絲猶豫,反而著急讓他把方襄夢帶走,好再娶了那個不知何處來的女子,他后悔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這樣一個負心漢,更慶幸自己雖是一時上頭把孫女帶回來,卻實在是明智之舉。

方襄夢上前正要行禮,李清卿一個眼神望向下座的舅母,舅母李海堂心領神會,笑著上前一把扶起方襄夢。

舅母李海堂雖長得不算是驚艷,但清流出身,頗有書卷氣在身上,一言一行都文雅得很:“襄襄,雖說有禮之人更值得尊重,但這是在自己家,公公婆婆說過多次,在咱們方家無需那么多繁瑣的禮節,此時禮多,反而顯得一家人生疏了,往后,你且放寬了心,咱們都是一家人。”

“是。”

李清卿見她答應,心中的喪女之痛,算是得以緩解些許:“襄襄,往后你便是咱們方家的二姑娘,不論如何,有我們保護你,斷不會叫人欺負你!有祖父祖母在,你不必擔心旁的。待會兒,皇后娘娘宣召你我入宮,她與你母親素來交好,便算是你的姨母一般,你也不必畏懼。”

方襄夢聞言便想到了那個跟著母親一道回來,在嶺南住了一夏的三皇子。

“好。”

李清卿端坐在馬車上,方襄夢坐在她一側,她毫不緊張,反而想問問三皇子,自己的母親到底是為何會亡于京城,當真是急病?

她詢問過父親杜淮,父親不言,卻隔窗聽見父親與人交談言明母親之死懸疑他自會調查。可隨后,便是傳來父親要另娶新婦的消息。她悲愴之余,卻已經被祖父千里奔波帶回了京城。

無奈之下,她亦問過外祖父,可方家之人皆不與她說明,只是安慰她不要想太多。

如今唯一的突破口,便是三皇子——溫如是。

版權:云起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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