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發深了，黑暗似乎能將人隨時吞噬，拉扯著罪惡一并墮入無盡的深淵。

這夜可真長。

方襄夢感到疲憊，卻還是保持警惕，時刻盯著假公主以防逃跑。

城外破廟內。

以何觀風為首的人悄然圍住了破廟，何觀風一箭射了出去，便見得月色之下屋內的人影攢動，還有武器碰撞的聲音：看來王妃打探到的消息不假。

“攻?！焙斡^風淡漠地說道，一群人趁著夜色沖入了破廟內。

一時之間兵器鳴聲陣陣，劃破了寂靜的長夜，可城外的破廟，又有誰會知曉溫如是在此拿到了今夜最大的籌碼。

何觀風眼尖得很，卻見有人從拐角要溜走，一箭長嘯，下一刻只聽得那人的哀嚎聲。

“怎么樣了？”溫如是聽到了何觀風的腳步聲，端坐在馬車內詢問。

何觀風回復道：“留了活口，這是從他們身上搜出來的赤什令牌，還有一些武器上刻了赤什的圖騰?！?

“很好，將這些武器，悄悄地送進玉宵宮，麗妃的嫁妝里?！睖厝缡亲允敲靼追较鍓粼谙胧裁?。

眼下方襄夢動了惻隱之心，如何向皇帝解釋麗妃雷禍一事？如何將禍水引向赤什去？

最簡單的方式與回答：麗妃是赤什派來的奸細。

方襄夢在仙樂樓內等著消息，娜紗與艾琳兒擔憂，時不時望向方襄夢，又轉過頭看著衛蒼晚，只瞧見這二人坦然自若的模樣。

“艾琳兒、娜紗，你們焦急也沒有用，籌碼未到，我沒有辦法與烏木談判，倒不如睡一會兒，若是事態有變，你們就算想逃也有精神?！狈较鍓翩偠ǖ亻_始與衛蒼晚飲茶，時不時夸贊著衛蒼晚的烹茶技術。

娜紗聞言，唰地露出了感激的神色，卻又無奈地落下淚水：“這一路上，我遇到了很多王室，唯有三王妃，您是最仁慈的，神會庇佑一切善良的人的。”

方襄夢見她如此誠懇，卻又是磕了頭：“眼下你還是麗妃，不必跪我。我也不喜歡旁人跪我。”

玉宵宮內，天將亮。

宋非鶴得知那兩個赤什女子要尋方襄夢，卻聽聞方襄夢火急火燎地出了宮，便知她大抵是尋到了蛛絲馬跡。

而溫如是得了籌碼正在火速回宮的路上，也派了一隊暗衛返回了仙樂樓，聽到屋外傳來的鳥鳴聲，方襄夢知道是暗號，便飛身出去，得知了溫如是已然擒獲那些賊人，暗衛將刻有赤什圖騰的令牌交給了方襄夢：“王爺讓我等保護王妃安全?！?

“看來，如是哥哥已經知道我要做什么了?！狈较鍓艨嘈χ褐懒?，也不攔我。

方襄夢飛身回了屋內：“艾琳兒，你跟我一道吧。”

娜紗驚恐地撲了上前，無力地哀求：“王妃，求您放過艾琳兒吧！我真的求求您了！”娜紗磕著頭，額頭已是磕破了，血是她無力哀求的證明，而弱小的人也只能用血換取到有限的同情。

方襄夢正要扶她，艾琳兒先一步抱住了娜紗，她解釋道：“娜紗，不要悲傷。三王妃幫我們是因為憐憫，若是她實在沒辦法，我們又怎能去為難一個善良的人？”

“我是要帶艾琳兒去跟烏拖談判，此行確實危險，可也是唯一的辦法了，去不去，艾琳兒，你自己決定吧?！?

拂曉，赤什驛站內。

“三王妃，看來您的武功遠比我想象的更可怕?！?

烏木是被驚醒的，他醒來時，只見方襄夢捂住了他的嘴，他只覺得方襄夢的手上帶有一種奇異的香味。他正要呼救，卻見屋內竟還有艾琳兒的身影。方襄夢沒有捆他，只是要求烏木不許叫人，否則她即刻用劍殺了烏木。

方襄夢冷哼一聲：“武功高超，也遠遠敵不過惡毒的城府。今日我不與您談論武功，只談論假公主一事。”

烏拖挑眉：這么快便暴露了？

“三王妃，您是個有膽識、有智慧的女子，既然您發現了，我也不與您裝了，”烏拖的笑總是帶著幾分寒意，“您都知曉她并非公主，不過是個樂伎罷了，帶她來與我談判，她算不上什么籌碼，未免有些可笑了吧？”

“麗妃昨夜遭了雷禍，若此刻在麗妃的嫁妝里發現了赤什的武器，那么，赤什公主欲刺殺大晟君王，反遭雷禍一事傳開……烏拖將軍，赤什屆時又該如何自處？假意示好，卻送了殺手入王宮，消息一出，使者團必定不能幸免。屆時，只怕赤什那些聯姻的公主們，也會被提防戒備起來。”

方襄夢緊接著補充：“我記得，烏拖使者的妹妹是赤什國王的寵妃，有一個外甥女嫁給了北國的世子，我聽聞過得實在算不上太好，也不知消息傳去北國，您這位外甥女在那里會過得如何？”

方襄夢說完，也沒有喝烏拖遞來的茶水，而是端坐地死死盯著烏拖。

“分明是我國公主慘死大晟王宮，難道就因為您幾句話，便由得大晟說什么就是什么的嗎？”烏拖畢竟閱歷豐富，眼下這點事他還能應付得過來。

方襄夢抬眼的一瞬，烏拖仿佛覺得有無數的冷光刺向了他，方襄夢的手緊握著劍，似是隨時準備出鞘：“玉宵宮內此刻有具干尸，原是樂手，手上有老繭，作成使用武器產生的老繭應當是不成問題?；蕦m嫁妝箱子的夾層里，放了數把赤什使者團帶來的武器，帶著赤什圖騰。至于城郊外你們的人，已然被剿滅，大可說是在麗妃宮內搜到了消息，而且那些被抓住的赤什人，是最好的證物，不計生死的、最好的證物。還有那兩個赤什侍女，只怕也不是跟你一條心的，否則也不會放麗妃走，作個偽證也不算什么問題?！?

“再不濟，那我就帶上艾琳兒去皇上面前揭發赤什的陰謀，雖是下策，卻也有利?！?

烏拖聞言，雖是按捺不住陣腳，卻還是強裝鎮定：“三王妃，您倒是談判的一把好手。”

“為了邊境的百姓，我什么都豁得出去，包括我這條命。若你打算魚死網破，我便殺了你和艾琳兒，屆時赤什使者與麗妃深夜私會驛站，想必更會為人所傳?！狈较鍓粑站o了手中的利刃，另一只手則是拿出了那塊赤什圖騰的令牌。

這一刻，烏拖贊賞而畏懼地凝視著方襄夢：大晟有這樣一位王妃是大晟的福分，而赤什的福分，是因為她不是太子妃，不是未來大晟的皇后。

“你打算用什么借口應對麗妃身死一事？”

方襄夢見他動搖了意志，指了指令牌上的赤什圖騰，直道出二字：“天恩?！?

烏拖是個聰明人，自是明白了方襄夢的想法：“我明白了。”

“事成后，我會讓人把你的那些手下放了，我相信，沒有將軍愿意看到自己的將士被侮辱，所以他們不會被拷問，只是扣押，”方襄夢又指向了艾琳兒，“艾琳兒身上的毒，你可有解藥？”

“事成之后，我會給你的?！?

“好，事成之后，我也會給你解藥?！狈较鍓羯斐鲞m才捂住他口鼻的手，仔細瞧來，那雙手上竟帶著些粉末狀的藥粉。

烏木驚異，卻也不敢再多說，只能任由方襄夢帶著艾琳兒飛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