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襄夢奔走在安靜無人的街道上,遇到些巡邏的士兵,她亮出令牌,也算是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仙樂樓門前。
她到了仙樂樓門前,也料定了仙樂樓已然打烊,便從仙樂樓的后院翻了進去,才落地,便聽見身前的人冷冷地警告:“姑娘,仙樂樓內(nèi)不許帶劍。”
方襄夢幾步走了上前,氣勢逼人,一時竟無人敢靠前阻攔,方襄夢環(huán)視了一圈,從腰后拿出令牌:“皇宮女官辦案,重案在身,請閣下莫要驚動旁人。”
“既是辦案,也該按律法來。”
方襄夢也不愿為難眼前人,畢竟人家也是給仙樂樓辦差的,更不知事態(tài)如何,也不好用身份欺壓他:“事態(tài)嚴峻,還望閣下體諒。近日,仙樂樓是不是雇來了赤什樂手?”
“未曾。”
方襄夢淡然地掃過那人一眼,見他神色不對勁:“閣下,今日你所言皆是供詞,若欺瞞了,便是包庇。事關邊境安危,你再仔細想想。”
“說了沒有就是……”
衛(wèi)蒼晚忽地出現(xiàn)在那人的身后,帶著笑意緩緩靠近,那人見了衛(wèi)蒼晚很是恭敬:“不可無禮,這位姑娘是我的客人。”
“是,公子。”那人也不敢多言語,便悄然退下了。
“姑娘翻墻,可是有何急事?難不成是徹夜難免,來聽某奏樂?”衛(wèi)蒼晚一時玩心大起,揶揄起了方襄夢。
方襄夢見衛(wèi)蒼晚來,不自覺收斂了身上的戾氣:“對不住,我今日有公務在身,說來,還請公子幫我一忙,公子可知曉,樓內(nèi)是否有赤什的樂手?”
衛(wèi)蒼晚聽見身后悉索,便牽起方襄夢的手:“你還是先隨我進屋,若是被旁人瞧見,只怕有損你清譽。”
衛(wèi)蒼晚的房間縈繞著一股醉人的香氣,令人覺得十分安心。屋內(nèi)擺放干凈整潔,掛著一副自己繪制的梅花圖。
“在姑娘打探赤什樂手前,能否聽我講個故事?”衛(wèi)蒼晚示意方襄夢入座,夜已深了,他沒有給方襄夢喝茶,而是遞給了她一杯水。
好在我讓如是哥哥把仙樂樓封鎖了,眼下瞧來,那赤什公主還未來得及逃走。
“看來,要打探這位赤什樂手的消息,不得不聽這個故事了。”方襄夢沒有對他設法地接過了水,反而讓衛(wèi)蒼晚心中更是歡喜。
衛(wèi)蒼晚娓娓道來:“很久以前,有個小姑娘因為戰(zhàn)爭流離失所,那年家鄉(xiāng)饑荒,她的父親用了兩塊馕把她換給了別人,你可以猜猜,換來小姑娘是為了什么?”
“易子而食,禍端起,戰(zhàn)爭看似是權位者的爭斗,可更是百姓的煉獄。”方襄夢語氣平淡,可衛(wèi)蒼晚還是將她眼底的悲傷、憐憫盡數(shù)收入眼中。
衛(wèi)蒼晚也是惋惜地說道:“是,易子而食。用兩塊馕就能換走一個小姑娘的性命,也是上天眷顧,那人的孩子心中可憐她,便悄悄將她放走了。更是運氣好,遇見了一戶人家,將她收養(yǎng)作了丫鬟。”
“比起大多數(shù)人,這小姑娘也算是深得上天的眷顧。”
衛(wèi)蒼晚搖了搖頭:“不,那小姑娘做了那戶人家女兒的丫鬟,那位千金對她很好,與她朝夕相伴,教她讀書寫字,小姑娘原以為這一生總算安穩(wěn)了。可不料那戶人家意外卷入官司,兩個小姑娘都被沒入司樂署,成為了宮中的樂伎,二人相伴也算是情比金堅。做了樂伎也少不得被那些官宦揩油,偏得那戶人家的女兒技藝高超,意外被王室瞧上,要去做妾室,強要了那位千金。那王室算不得什么良人,三天兩頭從府里抬出去妾室的尸體已是常見的事了。”
“小姑娘為了護住她,佯裝舞女,引誘王室,趁著入夜一刀刺入了那位王室的胸膛,夜色之中,兩位姑娘逃出了王府,卻還是被抓回來。”
方襄夢已然是心中悲愴:“命數(shù)不佳,卻是個重情義的好姑娘。”
“也不能說她命數(shù)不佳,正巧此時,王室需要一個公主去聯(lián)姻,王室自是舍不得自己嬌養(yǎng)的真公主去,為了救那位千金,小姑娘自告奮勇,要替公主聯(lián)姻,為千金博得了活命的機會。”
衛(wèi)蒼晚說罷,空氣中長久的凝滯。
方襄夢心思玲瓏,怎會不知道他所說的,正是麗妃的故事。
“你是幫著她們的?”
衛(wèi)蒼晚釋然地凝視著方襄夢的雙眸:你這滿眼的同情與憐憫都藏不住了。
“聽完后,我信你也會幫她們。”
方襄夢起身冷靜了片刻:“可她無端消失,會給大晟邊境的百姓帶來新的磨難,戰(zhàn)爭才停止了幾年,邊境的百姓才過了幾年安穩(wěn)的日子,難道就為了我一時的憐憫,就要讓百姓們又陷入戰(zhàn)爭中嗎?”
“可她就不無辜嗎?”
一句話深深地刺入了方襄夢的心里。
她想起了當年,母親慘死京都,只因竹相與王室的斗爭,有人勸她要看開點,畢竟她母親與皇后親近,竹相對她下手也是為了挫傷皇后的勢力。
可她也恨呀:我的母親,就不無辜嗎?
方襄夢深呼吸了一口氣,道:“她是無辜的。你既然都知情,那人一定在仙樂樓內(nèi)吧?只剩一夜,我們需給皇上、赤什一個合理的交代。”
衛(wèi)蒼晚聽了此言,便知他賭對了,方襄夢看似無情,實則最是有情之人:“你打算怎么幫她們?”
“只要赤什那邊不追究,大可以推給天災,畢竟那么多人在玉宵宮內(nèi)目睹了此事,眼下雖是流言未曾傳開,可明日再封著宮,容易引人注意,可若是不封宮,消息定會傳出去。此時若是尋個假麗妃頂上,只怕不妥了。”
方襄夢閉上眼,感覺疲憊得很,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便是文雅如她,也不由得在心里暗罵:都是些什么破事?
衛(wèi)蒼晚瞧她如此,心中仿佛被揪住了一般,連著聲調(diào)都又柔和了幾分:“那你打算怎么辦?”
“先讓我跟那位假公主聊聊吧,”方襄夢凝視著衛(wèi)蒼晚,道,“我未曾想,你也是個俠肝義膽的人。”
衛(wèi)蒼晚起身,聞得此言一頓:“姑娘與我素不相識,尚可拋擲千金換我自由。我雖是身困于仙樂樓,卻也能做些事,又為何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