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如是由何觀風推著輪椅，身后的仆人抱著精致的禮物，很是熱鬧地進了方襄夢的院子里，這是自成婚后，方襄夢的院子里人最多的時候了。

方襄夢聽著外頭吵吵嚷嚷的，便派簌簌出去瞧瞧，她自己則是在屋內看著一些文書，這也是溫如是給她的權力。

“姑娘，是姑爺回來了，”簌簌在門邊瞅了一眼，便激動地回去報信，“姑爺帶了好多人和東西來，肯定是為了討姑娘歡心。”

方襄夢處理文書，正皺著眉頭冥思苦想，她專注力皆在文書上，不肯放下了手中的筆，頭也不抬地告訴簌簌：“你叫如是哥哥將東西放下就好，記得叮囑他去用膳，別餓壞了身子。”

簌簌詢問：“姑娘不去看看嗎？”

“不了。”

簌簌只得出去，溫如是瞧見她笑吟吟地道：“襄襄呢？”

溫如是越是溫柔熱情，簌簌越是尷尬，但姑娘都說了，她也只能跟溫如是解釋：“姑爺，姑娘她在處理文書，姑娘說您先去用膳，別餓壞了身子。”

眼瞧著溫如是眼神逐漸落寞了下來，她著急地找補：“姑爺，今日的膳食都是姑娘給您做的，您快去嘗嘗吧，要是冷了就不好吃了。”

溫如是抬起頭，悵然地盯著簌簌，讓她一時之間覺得很是手足無措，他追問：“那襄襄吃過了嗎？”

簌簌搖了搖頭。

溫如是屏退了眾人，將禮放在了方襄夢的屋內，待眾人退去，偌大的院子只余下他和何觀風、簌簌，他難過地蜷縮著手指，磨蹭著自己的膝蓋：“襄襄她，還在生氣？”

“啊？”簌簌疑惑地看了一眼何觀風，她慌張地搖搖頭：“沒有！絕對沒有，姑娘就沒跟姑爺您生氣呀，您是不是誤會了……”

“我沒生氣。”方襄夢忽地出現在廊下，伊人獨立，眼神總是平淡，此刻望著溫如是，卻好似多了幾絲柔情。

溫如是見她出來，焦急地推著自己的輪椅上前，卻差點被石子絆倒，眼瞧著要摔在地上，方襄夢翻下闌干，上前接住了溫如是。

雙手攙扶著，一瞬間的接觸，讓溫如是心中一顫，好似一切的滯澀都在此刻融解：管他那么多做什么？至少襄襄還在我身邊，至少襄襄還在乎我。

何觀風和簌簌也趕緊上前來，將溫如是扶回了輪椅上。

“怎么那么不小心？”方襄夢輕聲地說著，不帶責備的語氣，溫如是見她靠近，手不自覺地伸了出去，抱住了她的腰，靠在她的懷中。

方襄夢手中一滯，卻見何觀風和簌簌已然識趣地退下了，溫如是抱著她不肯松手，她只得輕輕地拍著溫如是的背：“怎么了？”

“難過。”

方襄夢未聽見緣由，便試探地猜測：“是因為端王？”

“不是。”

“因為我嗎？”

懷中人不語，也未曾動過。方襄夢在無言中得到了確切的答案，她輕柔地撫著溫如是的背：“對不起。”

“襄襄，我真的，真的好喜歡你……”溫如是貼著她的懷抱，悶聲地說出這般告白。

對不起。

這一聲，是方襄夢在心里說的。

她對溫如是的感情，其實更像是對待兄長一般，溫如是對她的好，她都知道。但喜歡從來不是，我對你好就能有美好結局的。方襄夢對溫如是唯一能保證的，只是能承擔起作為妻子的責任，而非作為方襄夢的那盛滿愛意的心。

因為那顆盛滿愛意的心，方襄夢早就在離開嶺南的時候，被自己拋棄了。

“如是哥哥，愧疚，不算喜歡。”

溫如是的身子忽地僵直住，他抬頭凝視著方襄夢，悵然地解釋：“襄襄，我對你的愛意絕非是因為愧疚，而是純然肺腑的、只是對你這個人的喜歡。”

溫如是的眼神炙熱中帶著幾分擔憂，但他仍選擇凝視著方襄夢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他的愛意不曾減弱，反而如風中的火苗，搖曳且熱烈。

方襄夢被這樣一雙眼刺痛了，她也曾見過這樣一雙眼眸——在她已經續弦的那位父親身上、在嶺南的家里日日見過，卻也在離開嶺南的那一刻，她再也不想看見。

她手足無措地避開了溫如是的目光，尷尬地回應道：“我，我知道了。”

溫如是以為她是害羞，卻更堅定了決心。

“你明白我的心意就好。”溫如是握住了方襄夢的手，仿佛握住了自己十幾年來的希冀。

“此處風大，我們先去用膳吧，我今日給你準備了一些藥膳，這樣過些時日給你施針的時候，你才不會難挨。”方襄夢推著溫如是的輪椅，到了前廳用膳。

溫如是自是甘之如飴，用晚膳后，便同方襄夢回了房間，與她說明今日去端王府的事。二人談及安寧郡主馬車受驚一事，多有疑慮。

“或許真是意外，也不必多慮，安寧郡主既被禁足，也不會惹是生非，也免得衛公子頭疼。”方襄夢一邊收拾著床鋪，一邊隨口說道。

溫如是警覺了起來，試探道：“對了，不如明日我們一起去仙樂樓聽聽樂曲吧，只聽你說過這位衛公子琴技超凡，卻不曾耳聞，近來閑暇，倒是想去聽一聽。”

方襄夢自不會多想，點頭答應了下來。

“嗯，衛公子俠肝義膽，也淡泊名利，只可惜家世不好，只得在仙樂樓奏曲贖身，”方襄夢惋惜地說道，“明珠蒙塵，可嘆這政場上卻是不乏那些奸佞小人。”

“你若是器重他，不如我將他帶回來做個幕僚？”溫如是聽著方襄夢對他如此夸贊，卻也不惱，方襄夢言語平淡，只是敬佩，并無任何異樣的波動。

方襄夢將他扶到了床榻上：“還是不要了，你我自處本也是危機重重，衛公子既然心向山野，我們無端將人拖入困局，實在是不義之舉。先不說他了，我先看看你的腿恢復得如何了。”

溫如是的腿被方襄夢放在了腿上，方襄夢細致地為他揉捏著：“會痛嗎？”

“不會。”

燭光繾綣，溫如是眼波流轉：此刻，我們好似那真夫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