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漸濃,可屋內的方襄夢和溫如是二人卻遲遲未出房門,下人們皆以為二人在屋內親昵,怕惹主子不快,便也不敢靠近。
反而是簌簌看守著不讓任何人靠近這房門,頗有幾分女將士的氣場。而院門則是由溫如是的小廝看管著。
“……嗚……”
蒼白的手將扶手抓得似乎要留下幾道抓痕,手上的青筋、骨節暴露出來分明可見,汗水豆大一滴滴地落在榻上,溫如是咬著一塊布,卻是口涎已是浸濕了布,他將布咬的死死的,似是要將這巨大的痛苦吞咽下去。
更不必提他的腳,平日里便是沒有一絲感覺。可一旦治療,卻是如同萬根針鉆進了腳心一般蝕骨的痛。若不是他背后有物可靠,只怕他眼下是癱在床上,沒得眼前這般鎮定自若了。
“若是痛,便喊出聲也無礙,我已然讓簌簌把人驅散了。”方襄夢瞧著他痛得是面色蒼白,也是露出了擔憂的神色,卻也不妨礙她繼續施針。
溫如是搖了搖頭,咬著布,口齒不清地回應:“無妨,你且施針,我能忍得住。”
方襄夢瞧著他連身子都不住地抖著,也是在心中感嘆:若非如是哥哥這般心志堅定,且舊日里征戰過的身軀,只怕是撐不住這樣的痛苦,只是若再這般治療幾次,怕是會有損身體。
“就剩一針了,忍過就好。”方襄夢安慰的話語如春水般撫過溫如是的心,可精神的鼓勵也難敵現實的痛苦。
一針下去,溫如是發出了如同野獸般的低吼,而眼中充血,布滿了紅色,仿佛隨時將要暈厥過去,他額上的青筋暴露出來,手不住地顫抖著。
方襄夢見況,鎮定地安撫著溫如是:“忍住,已然到這一步了,絕不要輕易放棄。”
她正想要伸手去安撫溫如是,溫如是搖頭,將手撤了回去,攢成了拳頭,握著經年的老繭,他追憶起那些與他廝殺戰場的將士們。
沙場飲血,如此磨難我尚且挨過去了,眼前的磨難終會迎來希望,溫如是,你必須忍住!
他咬著牙,竟也是忍住了這份痛苦。
方襄夢的手懸在空中一滯,也沒有多問,瞧著時辰,讓他服下了湯藥后,痛苦減弱了許多,方襄夢也逐步將針收了回去。
痛苦的減弱讓溫如是松了口氣,虛弱地凝視著收拾殘局的方襄夢,詢問道:“襄襄,我適才沒傷到你吧?剛才實在痛得難忍,只怕我隨手亂抓,抓傷了你。”
“不曾,”方襄夢搖頭回復,卻又露出憂慮的神色,“只是這樣的治療還要反復五次,若是身子空虛只怕難以撐得住,看來我得準備些藥膳給你補補。”
燭火晃動,方襄夢扶著溫如是沐浴,眼下在方襄夢的攙扶和助力下,溫如是的腿也算是能支撐起來。
方襄夢雖與他成婚,可二人到底還未圓房,她未跨過去那道坎,便也羞得為溫如是擦拭身子。
“要不,讓月舒來吧。”溫如是看出了她的尷尬。
“月舒”是他的貼身小廝何觀風的字,何觀風也多次替溫如是去方家給她送過禮,自是相熟的。
方襄夢瞧他眼神真摯,卻是帶著歉意:“嗯。”
隨后便叫何觀風為他擦拭身子。何觀風見了方襄夢自是恭敬非常,他也是難得知曉方襄夢在治療溫如是雙腿的人,亦是可靠的人。
她也忙了許久,施針耗費心力,她交代完后,也是身心俱疲,簌簌見她疲憊不堪,扶著她回了房。方襄夢連飯也不曾進,倒頭就睡在了她還在閨閣時常躺的那張躺椅上。
簌簌心疼地為她蓋上了暖和的錦裘,將門窗掩好生怕一絲風吹進來擾了她家姑娘的清夢。她瞧著姑娘眼底憔悴,實在是難受,自幼陪伴的情分,姑娘連著被外祖父帶回京都,都怕她在杜家吃苦,除了母親的遺物,旁的是分毫未曾帶走,唯獨要求必須帶走簌簌。
老天,為何我家小姐如此命苦呀。
簌簌心中難過得很。
溫如是由何觀風推著回了房間,何觀風是他最信賴的貼身小廝,雖說是小廝,倒不如說是護衛,只是小廝身份才不太會引起人懷疑。
“三殿下,王府里怕是有那頭的內應,您今日風寒的消息,想必已經傳到了那位的耳朵里。”何觀風佯裝成小廝,混在那些小廝里,消息也靈通得很,三殿下廊下候妻歸,不料體弱受風寒。
一時溫如是愛妻的名號已經傳遍了整個王府。
溫如是雖是剛經歷一番徹骨的痛,卻仍是鎮定端坐在輪椅上:“沒有內應才是奇怪的事,不打緊,我治療雙腿一事只有親密之人才知曉,你只需盯緊了那些人不讓他們瞧見治療的情況便好。”
“是!”何觀風卻又尷尬地張了嘴,“殿下,適才聽底下人說,王妃未曾用膳,回了房便睡下了。”
溫如是聞言,先是露出了心疼的模樣,可他眼下情況也不佳,忍不住咳嗽了兩聲:“襄襄勞累許久,你只吩咐下頭人隨時候著,她若是想吃什么即可給她做便好。我先去瞧瞧她。”
何觀風帶著溫如是來到了房門前便退下了。溫如是輕柔地挪動著輪椅,生怕吵醒了方襄夢,他見方襄夢躺在躺椅上,蓋著錦裘,房內未燃燭火,唯有月光透過窗紗,他瞧著好是心疼且自責。
溫如是輕柔地撫摸著她的臉,輕輕地為她卸去了發上的飾品,怕硌著方襄夢。也好在方襄夢素來簡樸,發飾也不多所以拆的時候也是快得很。
“母親……”方襄夢輕聲地夢囈著,“我好想你……”
襄襄,你何時才肯跨過那道坎?罷了,即便你并非真心愿意嫁我,但我是真心待你的,你所求所愿的,亦是我的所求。
溫如是不便抱著方襄夢回到榻上,糾結了好一番,瞧她睡得香甜更沒舍得叫醒她,他去床上拿了一席被子,將方襄夢蓋的嚴實,自己則披著方襄夢原本蓋著的錦裘,便陪著她在躺椅上,自己則靠在輪椅上宿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