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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近海之主

禹常皓坐在小舟上,極目遠眺。

蒼穹黢黑,寒月徹海。

白日的鉛華盡皆褪去,漆黑充斥著這方世界,海風隱隱傳來割面之感,頭頂空余一片黑幕,星辰像是被大手拂了去,不見蹤影。

今夜是重月,但本應出現的兩輪明月都躲在烏云身后。銀光穿不透,四散溢開,將那大片烏云染得灰白發亮。

一切恍若回到了混沌之初,萬物俱在孕育之中,天地靜得噬人心魄。惡魔仿佛就躲藏在夜幕之后,隨時劃破天穹,降災世間。

都死了,白日的一切都死了。

父親說過人這一生每天都是一場輪回。

禹常皓覺得每場輪回都是修行,人們白天為各種各樣的欲望而精疲力竭,當夜幕降臨又齊齊死去,在寂靜的世界中養足精神。

第二日,以雞鳴為訊又齊齊醒來開始新的輪回。

大部分人每天都能體驗不同的人情冷暖,愛恨情仇,但無數個輪回中,總有一股莫可名狀的孤獨感纏著禹常皓。

他覺得整個世界在一邊,而他則在另一邊,兩者中間有一道鮮明的分界。可禹常皓不抗拒孤獨,他覺得是自己將外部世界拋棄了。

他很享受那種沒有人打擾的清靜,不來岸邊吹海風的夜晚,他就喜歡躺在茅屋小院中,欣賞夜幕上的兩輪圓月。

就像許多年前枕在父親溫暖的懷里那樣。

他手中攥著星辰瓶,這種用特殊方法制作的玻璃瓶堅硬異常,能寄托人們的愿望,一旦合上,便無法擰開。

星辰瓶價格昂貴,遠不是他能承擔的,他手中那只,是別人贈予的生辰禮物。

想到那個嫻靜的女孩,禹常皓心中不免恓惶落寞起來。盡管自己想盡辦法疏遠她,可她還是派人送來了星辰瓶。

那是在很久之前,他們還會在蓮蒲樹下仰躺時他無意間提起的,女孩牢牢記在了心中。

用作祈愿儀式的星辰瓶,制作工藝最為紛繁復雜,非帝島不能產,是昂貴的消耗品。

可女孩還是想方設法弄來了。

自己有什么資格接受這份禮物呢?無論是從價值和心意來看,他都配不上。

想到這,他握瓶子的手不禁松了松。

他松開了那個女孩的手,憑什么攥緊別人的東西。他機械地單手搖槳,失神了許久,忽然從迷茫中掙脫出來。

既然已經作賤了一次,再賤一次又何妨?

今夜是他十八歲生辰。

他回首望去,弟弟還坐在碼頭延伸出的木板橋上,禹常皓沒讓他一起下海。小舟已經離碼頭有一段距離了,但禹常皓還想離得再遠一些。

重月本是一家人團聚的日子,可他很久沒有真正感受過團聚的滋味了。

弟弟兒時生了一場高燒,醒來后便癡癲了。

父母死后禹常皓便帶著他四處流浪,最后漂流到了海鱗島,幸得一對喪子的殘疾老夫婦收留才不至成為荒野餓殍。

老夫婦兩人過得也是極為艱辛,居住的破茅草屋風一稍大便吱呀作響。然而禹常皓對此已是感恩戴德,一直傾心照顧兩位老人。

他每日在碼頭幫魚商刮魚鱗,掏內臟,去魚鰓,從天不亮干到地無光。手指被魚刺刮得鮮血淋漓,指甲外翻斷裂,時常半夜痛醒,徹夜難眠。

他將流血的手指塞到嘴里,指甲縫中的血又從嘴角滲出來。他也不哭,透過茅草屋的棚頂破洞仰望星空,這樣便暫時忘卻了疼痛。

那一年,他十二歲,禹常月六歲。

他們所在的世界由上千個大小不一的島嶼組成,這些島嶼零散地圍聚在一起,島基深至人類無法抵達的地方,如果從萬里高空俯瞰,便會發現這些島嶼像極一只巨大的眼睛。

中央那最大的一片便是瞳仁,大得就算毫不停歇地奔跑一個月也跑不完。

如果細看,還會發現每座島嶼與周邊島嶼的邊界驚奇地吻合,仿佛真是一只巨眼被鑿了開來。

巨眼孤零零地躺在海洋之中,周圍萬里全是幽藍色的海水。

孤獨又霸氣地獨享天地。

瓶中塞了一張紙條,上面是他的愿望,這項古老的祈神儀式是瞎眼老嫗和失聰老爺閑暇時提及的。

在成年那天將愿望裝進星辰瓶扔進大海,瓶子飄得越遠,愿望實現的幾率便越大。

傳說大海之外有一片冰川,從四面八方將大海團團圍住,宛若牢籠,那便是世界的盡頭。倘若愿望能漂到那里,就會有神將它拾起,并讓它實現。

這是傳說,老夫婦當初也只是當故事來講的,可就像女孩當初記得他的話那樣,禹常皓默默記在了心底。

他也只有將愿望寄托在傳說上了。

海鱗島狹長遼闊,處在巨眼的眼眶部分,這樣到達冰川的幾率也許會大上很多。

這樣寂靜的夜,沒有任何人來打擾,大海和黑夜都獨屬于他。

男孩起身靜立,等待午夜時分兩輪明月重合。那一刻正是他的生辰,也是弟弟的生辰。

但黑色重錦般的烏云經久不散,禹常皓有些不知所措。

他掂了掂手中的星辰瓶,不能再等下去了。他揚起手,瓶子劃過一條并不優美的弧線,噗通沒入海面又彈起來。

禹常皓陡然升起莫名的失望,這一幕也太普通了,絲毫不像一場儀式。也許明天一早它就會被出海打漁的人撈起,當作垃圾處理掉。

星辰瓶能吸收滿天星宿的輝光,在星空下本應散發著淡藍色的光芒,但今夜的天幕黑得令人發怵。星辰瓶跌進海里后,禹常皓便不太能看得清了。

只有海面浮動時,它才會偶閃出一道銀白的光,讓男孩知道他確實拋出了那么個瓶子。

禹常皓低頭翻了翻雙手,紅腫得猶如烤熟的紅薯。上面血絲蔓延,青紫瘀腫,傷口中流淌著烏黑的膿水。

這樣一雙手,拋出的星辰瓶,大抵沒有哪個神愿意拾起吧。他把視線拉遠了,盯著黢黑的天穹。

自己并沒有占盡天時地利,這天色就如此不遂人意。拋擲星辰瓶,最好在星辰照耀之下,可他先前駛出去那么遠,也無法脫離那團烏云的籠罩。

也罷。

他嘆了口氣,轉身拿起小槳。

小舟驟然劇烈抖動起來,似乎隨時都有傾覆的趨勢。

緊接著破水聲響起,有什么龐然大物沖出了水面,在禹常皓身后帶起漫天水幕。他猛地回頭,那是一道引頸長嘶的黑影,此刻距離小舟僅有幾丈!

那黑影僅半截身軀露出海面,蛇身牛面,腹有雙足,肋生四張短小的翼膜,全身披掛著綬紋鱗片。雙目赤紅,鋸齒間牽連著令人作嘔的涎液。

怪物兩腮猛烈鼓動,嘶鳴不止,掀起的腥風直撲過來,像是無數柄利刃般穿透過禹常皓的身體。

近海之主!

不同于一般海獸,近海之主喜歡在靠近人類的海域活動,更有甚者敢于捕獵落單的船只。在海獸中,屬于兇殘一類的范疇。

身后的碼頭依然在視野中,尋常近海之主哪怕再猖獗,也斷不敢如此靠近人類的領域。

但是眼前的近海之主雙目中血光乍現,顯然是長久未曾進食,饑餓早已戰勝恐懼。

想到碼頭,禹常皓驀地一陣戰栗,弟弟還在木板橋上等他!莫大的恐懼從天靈蓋直襲而下,他猛然回首咆哮。

“快走!”

但是木板橋上哪里還有弟弟的身影?想到禹常月已經自行逃離,他忽然冷靜下來。

慶幸的同時卻生出了一絲失落,常月沒有絲毫遲疑,就這樣逃走了,仿佛,仿佛,禹常皓想不出仿佛什么了,他的心臟微微絞痛。

常月才十二歲,見到如此恐怖的怪物怎可能不嚇得落荒而逃,他如此安撫自己,強行將心里那絲失落捏碎了去。

他拼命劃動船槳,可駛出去不足數丈,近海之主翻身潛躍,雙角抵在船尾,小船便在海面上翻騰起來。

禹常皓被掀飛在半空。

所幸這一撞使得他與近海之主的距離驟然拉大,身后的怪物似乎因此而懊惱。

它急促地低聲嘶吼,潛回海中,四張翼膜極限伸展,兇光落在禹常皓狼狽的身影上,窮追不舍。

兩者的距離在不斷縮短,一圈圈漣漪沒過他的脊背,水波在身前動蕩,后頸泛起森森然的冷意。禹常皓并不打算放棄,畢竟與木板橋的距離也在縮短。

可前方忽然出現了一道黑影,蠕動著向他靠近。禹常皓定神一看,瞳孔驟縮,猛地用力拍打水面,“回去!快回去!”

但是那黑影不為所動。

那是禹常月!

他從來沒有拋棄過自己的哥哥,在他黑暗一片的世界里,哥哥是唯一的光源。

禹常皓的心底這時才升騰起莫大的恐懼,他為自己先前的揣測感到羞愧。

海面似乎橫貫起一堵城墻,阻隔在他與弟弟之間,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前進了,禹常皓突然轉向,朝右邊撲去,速度較之先前還要快上幾分。

近海之主果然選擇跟隨眼前的獵物,禹常皓這一頓身,它的獠牙幾乎觸到了前者的后腳。

它興奮地嘶鳴,蟒尾用力抽動,終是躍出了海面,籠罩在獵物頭頂。它眼中帶著嗜血的亢奮,咧開腥臭的血口撲了下來。

禹常皓將他生命中的最后一次注視投遞在禹常月身上,弟弟仿佛感受到了般猛地抬頭,那一剎那,盡管夜幕阻絕,禹常皓依舊感受到了那撲面而來的冷酷。

就在瞬息之間,禹常月的身軀騰向了半空,雙拳緊握,兩腳稍曲,猛地朝前方引頸咆哮,低沉而令人震顫。

時空似乎凝固了起來,他懸浮在海面上,身后掛著枯黑的蒼穹,大片散發銀光的烏云懸在他頭頂,仿佛從天而降的審判君王。

他俯瞰著這片暗潮洶涌的海域,往日那呆滯的臉龐上此時竟凝刻著皇者的威壓。

近海之主與禹常月隔空凝視,四目相觸,它眼中的兇光竟頃刻間蕩然無存,低聲咽嗚著跌落,顫栗著扎進海里,便再也沒有露出身來。

禹常皓怔怔地出神。

禹常月定滯的身體突然無力地墜落,禹常皓以不下于被近海之主追趕的速度游過去將弟弟撈起。

幸而上岸后才發現禹常月呼吸勻稱,只是熟睡過去了。

他赤著腳,抱著禹常月往前走,水不停地滴在木板上,發出密集的嘀嗒聲。

而在他身后,厚重的烏云開始層層散開,露出遮擋住的漫天星辰。

遠處天邊,九顆火紅的流星拖長尾巴,燃燒著劃過夜空,墜落在仿佛世界盡頭的海面以下。世界似乎輕輕地震顫了一下,剛剛歸于平靜的海面又泛起了細小的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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