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夕陽緩緩西沉，金色的余暉化作一蓬紅霞映照天際時。

清遠縣城一隅的幽靜小院內，正坐著一名不到二十歲的俊朗少年郎，他手中捧著一個酒壺，略顯失神地凝視著紅彤彤的天幕。

仔細看去，便會發現他的座下并非板凳或竹椅。

而是……

不屬于這個時代的木制輪椅。

盞茶時分過去，少年依然未曾動彈半分，似是陷入了某種回憶。

“人生無根蒂，飄如陌上塵。”

少年猛地仰起頭來，狠狠灌了一口烈酒，喃喃自語著。

是啊，人生在世若沒有根蒂，就如同飄泊在陌路上的塵土。

他搖了搖頭，情不自禁想到了深空彼岸的故鄉。

沒錯，少年并非這個世界的人，至少他的靈魂不屬于這里，兩年時間過去，仍舊不能完全適應當下的大楚王朝。

他為自己改名為楚陌，名字就出自剛剛念叨的那句詩詞中。

“咦……少爺又念詩了，得趕緊記下來。”

一名書童模樣打扮的少年剛剛探出頭，臉上綻放出驚喜。

他名叫江橙，被楚陌喚做小橙子。

似是本能一般，小橙子快速奔回屋內找來紙筆，珍而重之地寫下了“人生無根蒂，飄如陌上塵”十個大字。

筆落，又皺起了眉頭。

“這首詩好像不完整？”

小橙子呢喃了一聲：“管他全不全呢，反正少爺出口的，句句是精品。

“就算不完整，去百花樓換個花魁睡上一晚肯定不是問題。”

他可是知道，自家少爺從不輕易作詩。

偶有靈感忽現，大多只在無人時吟上兩句，即便事后去問，都不一定承認。

但小橙子比誰都清楚，那玩意兒乃是值錢的好寶貝。

猶記得上個月，少爺聽聞城西六十八歲的劉員外納了個十六歲的小妾，當即沒忍住，張口就來了一首：

十六新娘六十郎，蒼蒼白發對紅妝。

鴛鴦被里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

這首詩一度被酒樓的孫掌柜引為千古絕唱，大肆宣揚。

據伙計們說，孫掌柜就靠這首詩，背著自家婆娘在百花樓住了三宿。

“啪……”

正當小橙子遐想不斷時，忽然傳來一道清脆的巴掌聲，旋即響起了少爺的喝罵。

“這兒的蚊子也太大了吧？”

楚陌罵罵咧咧道：“估計三只就能烤串，十來只都夠炒一盤菜了。”

小橙子趕緊上前，咧著嘴問道：“少爺，莫非咱們酒樓要添兩道新菜？”

“滾你大爺的！”

楚陌鄙夷道：“你這榆木腦袋，什么時候才能自己動腦筋，真把蚊子做成菜，咱們酒樓的招牌不就毀了？”

小橙子陪著笑臉：“少爺說得對，是小的錯了。”

楚陌這才作罷，壓低聲音道：“小橙子，淺月姐他們行動了吧？”

說罷，瞳孔深處掠過一抹期待之色。

“回少爺，淺月姐幾人早就出發了，估計這會兒已經摸進了縣衙。”

小橙子估摸著時間，認真答道。

“那好，咱們也該動身了。”

楚陌眸中精光閃過，收起酒壺將輪椅轉向院門方向。

“少爺，我們去哪兒？”

“當然是……磨礪道心！”

“懂了，去百花樓。”

“走起，咱們吃花酒、殺知縣。”

小橙子聞言暗自誹謗，心說少爺還要不要點臉，我們分明是去逛青樓，而殺知縣的則是淺月姐他們幾人。

罷了，少爺的臉皮之厚，他都習以為常了。

“好嘞！”

小橙子嘴里應著，推著輪椅健步如飛，快速朝百花樓趕去。

他并不擔心蘇淺月等人，憑借淺月姐的身手，闖一個小小的縣衙，殺一個惡貫滿盈的知縣而已，算不得是多危險的事。

僅用了一炷香時間，主仆二人來到燈火輝煌的百花樓門口。

映入眼簾的，是一副車水馬龍的繁華景象。

不少衣著光鮮的貴人滿面春風，被熱情迎了進去。

另有幾名窮酸書生心有不甘地站在兩側，眼巴巴的透過人群縫隙，望著里面穿著清涼、手搖團扇的姑娘們。

見此情景，小橙子忍不住感慨道：

“有的人還在苦苦等候，有的人已經進進出出暢通無阻，這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為何這么大呢？”

“臥槽！”

楚陌猛地抬眸。

自己的跟班原來是個老澀批啊，一言不合就開車。

“少爺，你看什么？”

“咳……沒什么，還不推老子進去？”

主仆二人略微靠近，一臉濃妝的老鴇就笑吟吟地迎上前來。

“哎喲喂。”

她周身散發出濃郁的香薰味兒：“楚大公子好幾天沒來了，可把奴家想死咯。”

說話間還不忘回頭吆喝：

“姑娘們，讓你們望穿秋水的楚大公子駕臨，還不出來迎客？”

唰唰唰。

倏地，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鶯鶯燕燕蜂擁而至。

一個個說話嗲聲嗲氣，聲音又好聽，幾乎是抬著輪椅把楚陌給送進百花樓，而作為跟班的小橙子自然得沾光。

“哼，不學無術，紈绔至極。”

“都他娘的殘廢了，還整天想著往百花樓跑。”

“大家看看吧，這就是紈绔子弟的丑陋嘴臉。”

“……”

幾名窮酸書生疾言厲色，朝著楚陌的背影指指點點，臉上皆是掩飾不住的厭惡。

百花樓二樓。

楚陌被八個小姐姐抬進一間金碧輝煌的廂房內，非常豪爽的吩咐小橙子給賞銀。

果不其然，近十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連忙千恩萬謝。

大家相互爭搶著，有沏茶倒水的，有剝水果的，有喂點心的，忙得不亦樂乎。

楚陌雙手都不閑著，趁勢往左邊瞅瞅，盯著一名綠裙姑娘的胸口道：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

霎時間，喝彩聲、歡呼聲此起彼伏。

“楚公子果然才情絕艷，出口都是妙語！”

姑娘們咯咯嬌笑，眉眼拋個不停。

他又朝右邊的黃裙少女胸口看了看，繼而皺眉：“是不是最近營養沒跟上，還是被老鴇虐待不給飯吃，好像有點窮胸極餓啊？”

“討厭。”

黃裙少女俏臉緋紅，故作扭捏道：“看來楚公子是嫌棄奴家了。”

“沒有的事。”

楚陌擺了擺手：“本公子從不以人外表來審美，記得有位先賢說得好，一胸不平，何以平天下？”

不出意外，眾女再次被逗笑。

可有人不信，追問道：“那公子以為，什么樣的女人最有吸引力？”

楚陌眉頭一挑，不假思索答道：“當然是……”

他稍稍停頓了一下，待眾人注意力都轉移過來，才繼續開口：

“能讓人不含而立的女人最具吸引力。”

這一次，眾人更是笑得前俯后仰。

小橙子琢磨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心中吐槽不已：

少爺不愧是老澀批，我跟著他才一年時間，徹底被帶歪了。

嬉鬧一陣后，廂房內響起了悅耳的絲竹聲，間或中有小姐姐翩翩起舞，楚陌主仆二人則坐在主位邊吃邊看。

不多時，小橙子只覺渾身燥熱。

他游目來回掃視了數圈，張口吟道：

“天蒼蒼野茫茫，今晚缺個俏婆娘，少爺，我想……”

楚陌立即打住：“你不能想，這里面的水很深，你把握不住的。”

小橙子反駁道：“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第一次。”

楚陌抬手給了一記爆栗，嚴肅道：“至少今晚不能想，起碼得等淺月姐回村以后，我們才能放開膽子浪。”

小橙子明顯不服，面露委屈。

片刻后，他似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一般：“少爺，我決定了，從明天開始發奮圖強，等有朝一日，也得混個知縣當當。”

楚陌詫異地看向小橙子：“想不到你還有這般宏偉的志向，不錯不錯。”

他面帶鼓勵，心中卻是不以為然。

這貨是什么德行他還不清楚，至今連字都認不全。

“那是！”

小橙子一挺胸膛，傲然道：“等我當上知縣，就沒人敢管了，隔三差五來一趟百花樓，每次都叫三個姑娘陪夜，走的時候還不用給錢。”

楚陌：“……”

特么的，果然是個老澀批。

最讓人想不到的是，他還說得那么大義凜然，而理由更是無懈可擊。

“小橙子，少爺我覺得吧，你的格局小了。”

楚陌想了想，認為有必要糾正一下他的觀念。

“怎么小了？”

小橙子坐直了身子，雙眸中是滿滿的求知欲。

楚陌一本正經道：“你可知道，知縣只是七品而已，不如把目標定高一點，做通判。

“通判是正六品，一晚能點四個姑娘。

“同知也不錯，正五品，一晚可點五個。

“知府四品……”

小橙子眼里的光芒越來越亮，呼吸漸漸加重。

他感覺今晚不虛此行啊，這一趟算是漲姿勢了，總算弄明白大楚王朝的官位品級是如何界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