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二十個孩童，小的四五歲，最大的也才十二歲。
由一個小名叫二楞子的男童牽頭，雄赳赳氣昂昂地攔住去路。
“陌哥哥，你不講故事就別想走。”
“就是，你說過每天給我們講一個故事，這次消失了二十多天，我數了一下，至少欠我們二十四個故事。”
“前幾天，我們去找謝秀才講故事，可他講得忒難聽了。”
“反正你跑不了，趕緊給我們補上吧？”
“……”
十數個孩童叫囂得厲害，看得楚陌心驚膽顫。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搶了對方的玩具呢？
“陌哥哥，你別想跑。”
二愣子叉著腰，威風凜凜的道：“這事兒你不占理，就算我娘來捉我，我也不走！”
楚陌哭笑不得，只得認輸：“行了，今天就給你們講。”
“耶……”
一群孩子聞言興高采烈，笑得前仰后合，連鼻涕星子都顧不上。
楚陌找了塊大石頭坐下，又從小橙子手中拿過酒壺，咕嚕嚕灌了一口：“這次給你們講的故事，叫做：
“唐長老暴打鐵扇公主。
“話說，唐長老帶著熏悟空三徒弟來到火焰山……
“豬八戒見大事不妙，再這樣下去，鐵扇公主恐有性命之憂。
“他趕緊找到熏悟空求助，喊道：
“大師兄快想想辦法吧，師父又把妖怪抓走了。
“沙和尚反駁說，二師兄，鐵扇公主可不是妖怪……”
楚陌還沒講完，卻見二愣子連連撇嘴。
他暫時停下，問道：“怎么了，故事不好聽嗎？”
實則，楚陌早已察覺到不對勁，以前講到這種劇情，一群孩子臉上無不是期待和興奮的神色，今天的反應大不尋常。
果然，二愣子嗤笑一聲：“當然不好聽，也就是謝秀才的水平。”
楚陌：“……”
不對啊，記得上次還不是這樣子的。
他試探著問：“那你們覺得，什么故事才是好聽的？”
二愣子小手一揮：“比如小橙子哥哥講的，豬八戒三睡白骨精。”
臥了個大槽。
楚陌面色一變，不懷好意地看向小橙子：“你小子什么時候給他們講故事了，他們的年紀，能聽白骨精的劇情嗎？”
真要說起來，始作俑者還是他自己。
因為，‘豬八戒三睡白骨精’正是他講給小橙子聽的。
哪知道這貨沒個輕重，什么都敢往外講。
“少爺，我錯了！”
小橙子自知理虧，也不狡辯，一副認罪認罰的態度。
“你……”
楚陌正要教訓，忽聽一道揶揄的嘲諷聲從身后傳來：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讀書人的學問，理應用來治理天下，豈是哄騙小兒的工具，你就這樣誤導他們，等他們長大后，難道也學你做個被人看不起的商賈？”
不用轉頭，楚陌就知道來人是誰。
謝敬亭，滄溪村唯一的秀才。
只是，此人成天以讀書人自居，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
還說什么士農工商，做官的人最高貴，農民就應該老老實實種地。
他對楚陌極為憎恨！
就因這家伙到來，把好好的滄溪村弄成這副模樣，鼓勵村民到作坊做工。
最可恨的是，還讓女子拋頭露面，到縣城里經營酒鋪和香皂鋪子。
簡直是不顧世俗倫理，顛倒綱常。
回頭望去，便見一名頭戴儒冠，身穿淺藍色文士袍的青年男子立在三丈開外，正以鄙夷的眼神盯著楚陌。
謝敬亭生得倒也不算丑，只能說普普通通。
丟在人群堆里，絕不會讓人多看一眼的那種。
如果一定要說有什么特點，那便是非常顯眼的尖嘴猴腮。
整就一副刻薄的小人嘴臉。
“你她娘的放屁！”
小橙子當先忍不住了，喝道：“謝敬亭你清高？
“有種你別吃曲轅犁耕地后種出來的糧食，別用你娘在香皂作坊上工掙的錢，你的筆墨紙硯怎么來的？
“難道是你整天之乎者也喊出來的？”
小愣子接話道：“他給我們講故事，就是什么者什么乎的，一句都聽不懂。”
謝敬亭被小橙子的話給噎住。
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一時間不知該當如何反駁？
良久，他終于重新組織好語言：
“君子以仁存心，以禮存心。仁者愛人，有禮者敬人。愛人者人恒愛之，敬人者人恒敬之。仁義者，博愛慷慨者也。”
說完后，他還沾沾自喜。
心說你們這些粗鄙之人，想聽明白其中的意思都難。
楚陌眉頭一皺，揶揄道：
“謝敬亭，你說君子要長存仁愛，對人要以禮相待。
“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主動招惹我們不說，哪里看到你以禮待人了？
“你又說：
“講究仁義的人，總是給別人以關愛照顧，從不吝惜自己的精力時間和錢財。
“那么我問你，我何時說過自己是仁義的人了？
“莫非僅憑你一句話，我就該耗費時間為你服務，把我辛辛苦苦賺來的錢財雙手奉上？
“哼，好一個慷他人之慨！”
謝敬亭面色陡變，粗鄙之人不僅聽懂了他的話，還會反擊？
“不要臉。”
小橙子毫不客氣罵道：“老子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楚陌不等他說話，繼續問道：
“謝敬亭，聽說你是讀書人，會治理天下，還會作詩附庸風雅？”
謝敬亭像是被踩到了尾巴，差點直接跳起來，嘶吼道：“什么叫附庸風雅，那是彰顯我們讀書人氣節的詩詞。
“另外，好的詩詞本就蘊含治理天下之策。”
楚陌并不生氣，也不反駁。
只見他笑著追問道：“那好，我想請教一下謝大才子。
“去年清遠縣兩個鎮子發生水患，若是請你出馬，你打算如何治理？”
謝敬亭臉色再變：“這……”
楚陌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的眼睛：“怎么，莫非謝秀才過去做一首詩，就能把水患解決，讓老百姓有糧果腹，讓他們有地方可住？”
謝敬亭下意識倒退數步，面色蒼白如紙。
小橙子不忘補刀：
“謝才子是吧，老子來告訴你。
“那兩個鎮子發生水災后，我家少爺買了兩百車糧食送過去。
“還出了八萬兩銀子，以及不少材料，幫他們修葺被水淹過的房屋。
“即便這樣，還是死了一千四百多人。”
他越說越激動，憤而大罵：“告訴我，你她娘的又為百姓做過什么？
“你不過一臭酸儒，屁本事沒學到，還想學人家指點江山？
“最可恨的是……
“你穿著你娘在我家少爺作坊里掙錢買來的衣裳，還有臉看不起我家少爺，敢問，你哪來的底氣？
“對了，不怕提醒你一句。
“你所做那些狗屁不通的詩詞，在我家少爺面前，連提鞋都不配！
“還是少爺說得對，百無一用是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