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王朝對戰(zhàn)死的士卒，有著明確的撫恤規(guī)定，可真正能拿到那份撫恤的人少之又少。

將士們背井離鄉(xiāng)，為大楚拋頭顱灑熱血。

死后非但拿不到應(yīng)得的東西，連名字都無人知曉。

更慘的是傷殘士卒，失去作戰(zhàn)能力后一律驅(qū)逐回家，加上撫恤金被貪墨，讓本就困苦不堪的家庭雪上加霜。

“全部給老子起來！”

楚陌一聲大吼：“你們都是大楚的英雄，我自然會留下你們。

“但你們動不動就跪是怎么回事？”

楚陌情緒受到感染，繼續(xù)道：“我向諸位承諾：

“所有在我手下做事的將士，絕不會讓你們流血流汗又流淚！

“還有，都給老子記?。?

“自今日起，你們是我楚陌的兵，這輩子只跪天跪地跪父母，其余人等都不配讓你們下跪，包括我！”

哪知幾句話說完，場中數(shù)百漢子竟然抽噎起來。

東家答應(yīng)了，收下幾位殘廢的兄弟。

這讓他們感激不已。

可真正讓眾人感動的是，大家從楚陌這里得到了尊重。

東家稱他們?yōu)橛⑿郏?

以往，作為底層的大頭兵，他們從未被人在意過，甚至被很多人蔑稱為‘丘八’。

漢子們承認，他們出身貧苦人家。

他們沒有見識，大多不識字。

但他們不蠢！

至少，大家能分清誰真心對他們好，譬如此刻站在前方的東家，絕不是夸夸其談收買人心，只做表面文章之人。

“這群人太可憐了?！?

小橙子、蘇淺月，以及趕來看熱鬧的村民，齊齊沉默。

一時間，院落門前的氣氛異常低沉。

“都怪這該死的世道?！?

“還有那些魚肉百姓的貪官，沒把我們的命當命。”

“這群漢子是幸運的，他們遇到了陌哥兒?！?

“跟著陌哥兒干，遲早會出頭?！?

“……”

楚陌深吸一口氣，驀地喝道：“好了，這是你們最后一次跪地，都給老子起來！”

話音甫落，三百余名漢子轟然起身。

“小橙子，他們交給你。”

楚陌叮囑了一句，轉(zhuǎn)身朝顧大牛道：“把幾位傷殘的兄弟帶上，跟我來?！?

“是，少爺！”

少頃，小橙子邀請青兒幫忙，一起把數(shù)百老卒帶往后山；他們要為這群人登記造冊，然后分發(fā)衣物住所，事情并不少。

……

東院。

楚陌坐在石凳上，望著顧大牛等人。

“多謝東家收留我等?！?

七位殘疾漢子躬身抱拳，獨臂漢子則把拳頭抵在胸口。

“行了，無需這般客套?！?

楚陌擺了擺手，道：“叫你們進來，是想問問幾位有什么難處？”

幾人聞言面面相覷，全然不知如何作答。

好片刻后，一名年約五旬的男子開口：“東家，我們幾人都是殘廢，能得您收留已不勝感激，哪還有其他奢求。

“不過，我們不想吃白食。

“若不能為東家做點事，我們心中難安?！?

此人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就差沒明說要上戰(zhàn)場為兄弟們擋槍送死。

他早年右眼中箭，說話的過程中不斷咳嗽，應(yīng)該是有病患在身，自知沒幾年好活。

只想在僅剩的光景里，為家中小兒攢下一筆錢娶媳婦。

如此，便死也無憾。

楚陌微微頷首，看向另一人：“你呢？”

那人回答，他很小就去邊關(guān)參軍，一生無悔，只恨自己沒能好好盡孝，回家時一身殘疾，還要年邁的父母擔憂。

唯一的念想，就是死前為二老攢點棺材本。

楚陌挨著問了一遍，得到的回答大同小異。

八人雖然身體殘缺，卻都看淡了生死。

他們不愿在滄溪村白吃白住，都想為楚陌做事?lián)Q取報酬，幫扶遠方的親人。

“我大概明白了?！?

楚陌聽完后說道：“你們抱著必死之心而來，寧愿用自己的命換一筆撫恤金，恨不得早點上戰(zhàn)場。”

幾人沒有接話，堅定的目光已經(jīng)說明一切。

“少爺……”

顧大牛頓了頓，欲言又止。

“你不必多說?！?

楚陌轉(zhuǎn)身對眾人道：“其實，你們沒必要一心求死。

“說句不中聽的，即便到了戰(zhàn)場，以諸位目前的身體狀況，恐怕也發(fā)揮不出什么作用?！?

八人聞言眸光暗淡，心知東家說的是實情。

正當此時，楚陌話音一轉(zhuǎn)：

“或許我這里有個適合你們的差事。”

嗯？

幾人猛地抬頭，眸中有光芒閃爍。

“你們真不怕死？”

楚陌忽然加重了語氣，面色帶著些許凝重。

“東家，我們不怕！”

八人盡力挺直身形，整齊作答。

“那好?！?

楚陌鄭重道：“我打算弄個火藥工坊，此事有不小的危險性，且需嚴格保密，也就是說，一旦你們答應(yīng)下來，隨時都有身死的可能。

“還有，你們的工作會與外界隔絕，非?？菰铩！?

眾人顯然聽不懂什么是火藥工坊？

然而，并不影響他們的熱情。

聽東家的意思，這個工坊事關(guān)重大，若能把事情做好，豈不代表自己更有價值？

“東家，我們愿意干！”

八人異口同聲地答道：“只要你不嫌我們笨，一定給您把事情辦好?！?

楚陌點了點頭，對顧大牛道：

“你帶他們下去后，每人先發(fā)五十貫錢，找可靠的人給他們送到家里?！?

他的這番安排，是為幾人解決后顧之憂。

想把火藥搗鼓出來，需要一次又一次的嘗試配比，殞命風險很大，若非這些人存了死志，楚陌還不會這么快下定決心。

“我等謝過東家！”

八名漢子感激涕零，差點又跪下了。

“諸位不要客氣，這是我該做的?！?

楚陌安撫了眾人一句，再次吩咐顧大牛：

“你晚點去找村長，尋郎中來為兄弟們看看身體，能治就盡全力治，不要怕花錢。

“再去和魏剛商量一下，在后山找一塊隱秘的位置，修建火藥工坊。

“地方不用太大，但至少要離校場兩里。”

顧大牛恭敬施禮：“是，少爺。”

送走這群人后，楚陌回到書房，準備火藥作坊的圖紙。

為此，原計劃的練兵時間，不得不延后。

接下來的兩天，楚陌一直在忙碌，不時與八名殘疾漢子聚在一起，給他們講解火藥的詳情。

令人沒想到的是，獨眼老者對這方面有一定的天賦。

常常能夠舉一反三，主動詢問一些問題。

他叫趙有福，被楚陌指定為火藥工坊的負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