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夕瑤一路疾行,興沖沖趕到爺爺房門前,正欲敲響房門,卻聽得里面傳來一陣咆哮:“簡直混賬!
“這群腐儒就是誤國的根源,老夫要面見圣上!”
聲音雖然蒼老,可氣勢絲毫不差,聽上去倒也中氣十足。
顯然是忠勇侯柳破山。
他之所以生氣,是從兒子口中得知了今天發生在朝堂上的事。
另一個聲音勸道:
“爹您消消氣,千萬別沖動。”
能稱呼忠勇侯父親的,必然只有工部尚書柳晗了。
蒼老的聲音冷哼道:“消氣,你讓我怎么消氣?”
“砰!”
房內響起瓷器摔碎的聲音,然后是短暫的沉默。
“我說柳晗,他們誣陷永寧公主時,你有沒有站出來說話?”
片刻后,柳破山嚴肅問道。
“我……”
柳晗遲疑半晌,道:“我一個工部尚書,摻和進去干嘛,況且明眼人都能看出,此事背后牽涉到兩位皇子的博弈。”
柳破山的嗓音陡然拔高了幾分。
“你放屁!”
他放聲大喝,質問道:“怎么,你在北疆戰場沖殺的血性哪里去了?
“我看你做了狗屁尚書后,只學會了明哲保身。
“無論他們怎么博弈,都不能讓無辜的永寧公主犧牲吧。
“你也不想想,永寧才多大年紀?
“十六歲,僅僅十六歲啊!
“咱們夕瑤那么大的時候,還在家里無憂無慮學習琴棋書畫。
“而永寧呢,小小年紀卻要背負起兩國和平的重任,和親途中又慘遭歹徒襲擊,最重要的是她收復了永平縣。
“她以女子之身,就敢帶人與虞陽大軍廝殺。
“別說什么巾幗不讓須眉,她比絕大多數的男人都強出一大截。
“永寧立下此等大功,卻要被自己人誣陷,這是何其不公?
“倘若先皇還在,今日必會讓朝堂染血!”
柳破山越說越氣,到得后來不斷咳嗽,以手掌重重敲擊桌案。
事實上。
對于永寧公主率軍奪城一事,忠勇侯抱有極大的懷疑態度,在他看來,多半是有心人故意放出的傳言,以達到不為人知的目的。
如果換成六皇子楚天策,那還差不多。
“爹,您歇會兒。”
柳晗嚇了一跳,生怕父親舊疾復發,趕緊幫他按撫胸口。
“吱嘎!”
焦急的柳夕瑤不再遲疑,直接推開房門沖了進去,目露擔憂之色:
“爺爺你怎么了?”
她方才在門外聽了半天,哪還不清楚爺爺為何生氣?
昨晚鬧得沸沸揚揚的傳聞,她當然也聽過。
然而,柳夕瑤并不相信。
應該說,只要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信,平民百姓更不會信。
一個年僅十六歲的柔弱公主,親率一支神秘部隊收復永平縣,且將兩萬虞陽大軍全部擊殺,還壘起了京觀?
此等傳言,已經離譜到荒唐的地步。
只怕說書先生都不敢編這種劇本。
在柳夕瑤三步開外,是一名坐在輪椅上的老人。
縱使坐著,他的背脊也如松柏般挺立,一雙虎目炯炯有神,滿是皺褶的臉上,布滿了被歲月雕琢出的痕跡。
輪椅旁站著的中年男子,便是柳晗。
他幾乎遺傳了柳破山五成面相,沉穩的目光中透出一絲滄桑氣息。
“咳咳……爺爺沒事。”
見柳夕瑤進來,柳破山臉色稍緩,靠在竹椅上用眼角余光瞥向柳晗:
“還不是被這逆子給氣的!”
“啊這……”
柳晗心中大呼冤枉,分明是那群朝臣的問題,關我什么事?
你兒子可是啥都沒做啊!
“爺爺,您喝茶。”
柳夕瑤連忙倒了一杯熱茶,送到柳破山手上,以轉移兩人的注意力,否則,鬼知道這兩父子要吵到什么時候。
“嗯,還是夕瑤關心爺爺。”
柳破山伸手接過,心氣順了不少。
“爺爺快別生氣了,我有好消息和你分享。”
柳夕瑤說話間,回頭對父親眨了眨眼。
意思是說,爹您可以走了,爺爺這邊我來搞定。
遺憾的是柳晗還在發愣,對女兒的好意視而不見。
“逆子,還不快滾!”
連柳破山都看不下去,他余怒未消,不耐地喝道:“別打擾老子和夕瑤說話。”
“啊……哦,爹我走了。”
柳晗迷迷糊糊點頭,心知再不離開,說不準老頭子就會動手了,從小到大,他對父愛的體會那是刻骨銘心,永不敢忘。
“哼!
柳破山冷哼一聲,這才望向孫女: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已經放過你爹一馬了。
“但你別隨便糊弄老頭子,假如不是真的好消息,你爹這頓打是逃不掉的。”
很顯然,他那雙智慧的眸子早已看穿了一切。
“爺爺這話就不對了。”
柳夕瑤故作不悅:“你好好想想,孫女什么時候騙過你?”
柳破山聞言沉思了一會兒。
須臾,瞳孔豁然一亮:“還真是!
“論到孝順,整個忠勇候府,沒人比得上夕瑤,你那爹就不說了,你弟弟無相更不像話,成天只會和一群狐朋狗友鬼混。
“趕緊說,別吊爺爺的胃口。”
柳夕瑤輕頷螓首,道:“爺爺,還記得咱們開的鋪子嗎?”
柳破山點了點頭,感慨道:“怎會不記得?
“若非那些酒鋪和香皂鋪子,哪來的銀錢接濟邊軍?
“就在幾天前。
“我還收到老部下來信,感謝我們送去了皮襖,否則這個寒冬又會凍死不少人。”
說著說著,他的聲音一頓。
同時,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夕瑤,我正好要找你說這件事。
“我打算另找人接手鋪子,從下月起你就別插手了。”
柳夕瑤黛眉一蹙:“為什么?”
“自然是讓柳家避嫌!”
柳破山正襟危坐,鄭重道:“只要咱們長期接濟下去,遲早會被陛下知曉,畢竟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
“若追究起來,柳家有收買軍心之嫌,此乃大罪。
“爺爺一大把年紀,倒不怕什么。
“但我不想你們姐弟受牽連,不得不防。”
柳夕瑤有些不服:“陛下不是最信任爺爺的嗎?”
“圣心難測!”
柳破山語重心長為孫女解答:“沒錯,陛下的確信任我,讓我做了二十年的北疆主帥。
“不過現在,爺爺早就不是主帥了。
“另外……
“即便陛下相信我們沒有企圖,那群朝臣信嗎?
“他們必會抓住機會抹黑,把柳家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