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到來的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男子。
他身材高大,皮膚黝黑,剛毅的臉龐猶如刀削斧鑿,臂膀上的肌肉遒勁有力,隨著他踏步前行,給人一種洪荒巨獸來襲的錯覺。
“站住,來者何人?”
輪椅中的楚陌微微皺眉,猛地輕喝出聲。
他見此人好生無禮,連院門都不敲,徑直從圍墻翻入小院。
若非察覺到對方實力強勁,不好對付,恐怕怒火早就如同山洪一般宣泄而出。
同時心里也有猜測:
會不會是蘇淺月遇到的那名九階高手?
“我……我叫顧大牛。”
來人腳步一頓,面露尷尬之色,像是意識到自己的魯莽。
“你闖進我院中,意欲何為?”
楚陌冷哼一聲,仿若凜冽寒風席卷而至,手指已觸碰到腰間的劍柄,隨時都能暴起傷人,全身每一寸肌膚都在戒備。
顧大牛仿佛沒感受到他的怒意。
“我就想問問……”
他自顧自的道:“昨晚受傷的那位姑娘,是在這里吧?”
嗯?
“果然是你!”
楚陌面色一沉,早上還說要去打探此人消息,哪知對方先一步找上門來。
且是來者不善。
面對顧大牛這樣的高手,僅憑他一人絕無全身而退的可能。
“少爺放心,我會為你保駕護航。”
小橙子的聲音響起,鬼魅般出現在楚陌身側,雙手各持一柄烏黑長刀,滿臉殺氣騰騰,嚴陣以待。
“不。”
楚陌緩緩抽出腰間軟劍,鄭重道:“待會兒我拖住他,你帶著淺月姐先走。”
眼見森寒的劍鋒鎖定自己,顧大牛臉色大變。
“朋友莫要誤會。”
他連退數步,表明沒有惡意:“我并非來尋麻煩,而是來道歉的。
“昨晚那姑娘刺殺縣丞金一豪被我阻止,因此受傷,我心里過意不去,特來向她請罪。”
此言一出,對面兩人當即懵了。
“什么意思?”
楚陌一臉狐疑:“你莫非想上演一出棄暗投明的戲碼?”
“不不不!”
顧大牛把頭搖得宛如拔浪鼓:“我可不是縣丞的人,也不是衙役。
“只是在女俠殺金一豪時,我出手救了他一次而已。
“要是我真想對付你們,怎會現在才來?
“實不相瞞,昨夜女俠被衙役堵在院內時,我就藏身在外面一顆大樹上,本想助她一臂之力的,后來你們及時趕回,我才忍住沒有出手。”
小橙子嗤笑起來:“編,你就繼續編。
“你把我們當做三歲小兒不成,豈會相信你的胡言亂語?”
楚陌卻是心下微動。
昨晚與衙役博命時,他總感覺有人在一旁窺視。
可到最后,始終不見有人出來,一度以為是自己太過小心,以致于感知錯了。
“如何證明你所言為真?”
楚陌略作沉吟,并未放松警惕,追問道。
“這……”
顧大牛一時間有些犯難,不知作何解釋,忽然眼前一亮:“對了,那狗官已經被我所殺,你們若不信,可以出去打聽打聽。”
楚陌聞言,已對他的話信了大半。
從對方的反應來看,著實不像在說謊。
并且,這種愚蠢的謊言實在沒必要,很容易就能戳穿。
“你是說,你殺了縣丞?”
楚陌琢磨片刻,始終沒理清其中的關系:“既然你要殺金一豪,為何又在昨晚救他性命?”
小橙子全程都在懵逼,只覺腦袋一團漿糊。
他懷著最大的惡意揣測道:
“你分明是與姓金的狼狽為奸,事后分贓不均而心生不岔,才把他殺了。”
顧大牛懶得理他,目光灼灼地盯著楚陌。
良久,他才輕嘆道:“因為……他是殺我全族的恩人!”
一語甫落,小院安靜得落針可聞。
顧大牛一句話,把楚陌和小橙子雷得外焦里嫩。
只覺腦海被一道九天神雷劈中,茫然不知身在何方。
怎么越聽越亂?
簡直離了個大譜!
顧大牛說縣丞殺了他全族,如此血海深仇不恨也就罷了,還被他視作恩人,最后又親手殺了恩人。
你聽聽,人言否?
主仆二人面面相覷,直想扒開這貨的腦子看看。
“我說的都是事實。”
顧大牛也知道自己的話有些離譜,趕緊解釋:
“我本是蜀州人士,家有薄田十畝,日子倒還過得下去。
“可在八年前,也就是我十三歲那年,父親上山打獵不慎摔死,母親郁郁寡歡,不久跟著離世,只留下我和小妹二人。
“大伯一家得知后,非但沒有伸出援手,反而趁機搶占我家祖屋和良田。
“他們整日讓我們兄妹干苦活累活,吃的也只有半碗殘羹冷炙。
“不到三個月,小妹就被虐待而死。
“我想報仇,但當時羸弱的身體又打不過堂兄和大伯……”
說起往事,顧大牛的聲音漸漸低沉,透著一絲哭腔。
后來。
被逼無奈的他,跑去縣城燒了主薄的府邸,還故意留下名字。
那時的主薄,便是尚未調任清遠縣的金一豪。
哪怕只是一縣主薄,也是正經的九品官員,而顧大牛的行為,則屬于謀殺朝廷命官,主謀逃掉后,他的親人全都被連坐。
結果是大伯一家下獄流放。
“我當然知道金一豪不是好人,那種欺凌百姓的狗官我也想殺。”
顧大牛抬起頭來:“但他終歸于我有恩,算是幫我小妹報了仇,所以我才救他一次。
“還了他的恩情后,我與金一豪恩怨兩清,就親手殺了他!”
楚陌聽得心潮澎湃,心中對顧大牛肅然起敬。
這家伙才十三歲,就能想出借刀殺人的辦法,且敢付諸行動。
不失為一條硬漢。
楚陌算是弄明白了,顧大牛是個認死理的憨憨。
也不能說他蠢,只是性格執拗而已,只要自己認為是對的,不顧任何人反對都會去做,俗稱一根筋。
“人才啊!”
一念及此,楚陌眸中放光:“兄若不棄,某愿拜為汝父。”
顧大牛:“……”
小橙子:“……”
少爺明明很欣賞顧大牛,可這話聽起來,怎么像在罵人的樣子?
“你這八年又是怎么過的?”
楚陌收劍,臉上的殺意早已斂去,仿佛看著一塊寶玉:“還有就是,能不能說說你這身實力怎么來的?”
短短八年。
能讓一個吃不飽飯的孩童,成長為實力強悍的九階高手。
想必,顧大牛的經歷一定很精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