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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一場婚禮
這些女孩子都是良人家未出閣的女兒,因為寧軍連年守衛邊境,許多將士足有五六年不得歸家。寧國皇帝袁霍愛惜將士,便下旨可由將士們在邊境挑選良人家的寧國女子婚配。海弦便是作為良人家送來參選的其中一個女孩子,她見幾名有頭臉的將士從帳子另一側簾子外齊整地走進來,便已迅速地將他們看了個大概。有兩人長相不凡,其中一人依照衣著來看,應該是一位將軍,英挺的眉目帶著幾分戾氣,不怒自威。
營帳里安靜得不聞人聲,女孩子們見一群陌生男子站在自己面前,不由皆羞澀地低下頭去。海弦按捺住呼之欲出的惶恐和羞澀,不待將軍開口,她便道:“將軍,我想嫁給你。”
話音剛落,在場的人無不露出訝然之色。海弦心中亦是忐忑不安,仿佛有七八只小兔子在心口亂竄,無論如何也無法平復心情。她強迫自己抬起頭來,好讓眾人看清她的臉。海弦雖不像尋常女孩子一般皮膚白皙,甚至微微透著些許蜜色,然而她的五官卻是十分小巧精致的。她舉著眼將他們望住,那一雙烏亮有神的眼,煞是惹人憐惜。
將軍笑道:“我在家中已經有一妻一子,并無娶妾的打算。”
海弦臉上微微一熱,只見幾位將士忍不住笑出聲來,那笑容或像是憐憫,或像是嘲諷。她仿佛是早已經料到會有如此局面,只是一笑,便又指著另一名容貌英俊的將士道:“那他呢,應該還沒有妻室吧?”
營中雖多是男子,常年征戰沙場,什么陣仗沒有見過。然而面對如此直率的女孩子,依舊不免有些詫異。本是他們選妻,如今倒成了她挑夫了。
被海弦點選的男子叫凌甫翟,是軍營里最年輕英俊的郎將,卻也是最靦腆的。來邊境兩年,尚未主動與女孩子說過一句話。因此見如此情形,他不由赧然。他的臉頰立即浮起一抹不自然的紅,想要偷偷看她卻又害怕著人笑話。只是匆匆一瞥,他便不難發現這個女孩子自是其中最出挑的一個。
有人道:“你倒是會挑人,他可是我們軍營里最英俊的郎將。”
海弦聽了,嘴角偷偷綻出了一絲笑意,不為別的,只因他是寧國的郎將。
又一人對甫翟道:“你小子艷福可不淺,還沒輪到咱們挑媳婦呢,竟被人家先挑了去,還是個頂好看的姑娘。”
甫翟本無在邊境娶妻的打算,只為過來瞧個熱鬧。如今被一個女孩子點選了,他一時竟有些手足無措。只聽將軍道:“好一個豁達率性的女子,到也算配得上甫翟了。這門親事我做主了,今晚你們就拜堂。”
心想著有樣貌如此秀麗的女孩子做妻子,到也算不得委屈,甫翟便點頭應了。
在此起彼伏的恭賀聲和嗩吶聲中,兩人拜天拜地,又對著京師的方向給皇帝磕了磕頭,便被送入洞房了。
將士們在洞房里歡鬧了一陣,便又趕去另外幾對新人處鬧騰了。彼時帳子里只余兩人,彼此沉默著,只是偶爾互相偷看一眼。那深褐色的營帳里燭光幢幢,跳躍的光影落在甫翟臉上,仿佛是鍍了一層蜜,配上他健康的膚色,越發襯托出他的英俊氣質。海弦不安地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兩只手緊緊地交握在一起,顯得十分緊張。
甫翟亦是有些羞澀的,他的嘴角噙著一抹含蓄的笑,也悄悄看了她一眼,便在杯中倒了酒,將其中一杯遞到她面前說:“我們喝交杯酒吧。”
海弦猶豫著接過酒杯,有些生疏地與他的手腕交錯。她不知道交杯酒該怎樣喝,便把杯子口遞到了甫翟的唇邊。
甫翟一愣,隨后笑道:“交杯酒可不是這樣喝的。”說罷便伸出另一只手去握她的手腕。
她心下一緊,慌忙抽出手來,手里的杯盞咕嚕嚕滾落在地上。米酒撒在地上,醇香的酒味氤氳著,帶著些許撩人心神的氣息。甫翟放下手中的杯盞,伸手去解她胸前的扣子。海弦反手便是一個響亮的耳光,慌忙站起身道:“你想做什么?”
甫翟不禁有些疑惑,捂著臉頰卻是和顏悅色道:“當然是行夫妻之禮了。”
海弦顯得有些局促,說道:“我們剛才不是已經行過夫妻禮了?”
“我說的夫妻禮可不是拜天地。”說到這里,甫翟的臉頓時殷紅一片,就連耳根也是微微發燙的。拜過天地,本就該行夫妻禮,難道不是嗎?
對于甫翟的話,海弦并非全然不明白。或者說,她明白,所以更加抗拒。甫翟再次想要為她解衣扣,海弦便下意識又揚了揚手,那一掌卻久久不曾落下去。她的手始終高高地揚在半空中,甫翟帶著些許詫異的眼神將她望住,口中道:“你害怕?”
她搖了搖頭,忽又點了點頭,顯得十分緊張。
甫翟撲哧一笑,旋即道:“其實我也害怕,畢竟是頭一次嘛。”隨后他又溫言安慰道,“如果你害怕,以后也可以,到底才不過見了一次面。”
海弦再次頷首,甫翟剝了兩粒花生到她手里,笑道:“你還沒吃過東西呢,我去灶營找些吃的過來。”
簾子一掀,甫翟頎長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月色里。海弦悄悄舒了一口氣,飛快地往嘴里倒了兩口酒。呵出一口氣來聞了聞口中的酒氣,只覺得味道不夠沖,又連忙含了一口在嘴里。那酒是軍營里釀的米酒,她只恨酒味不夠濃烈。她見桌上放著一只燒羊腿,那羊腿肉本是充場面用的,并沒有烤熟,雖然堅硬無比,卻還是狠命咬了一口。
她將羊腿肉在口中含了一陣,才咀嚼著吞下去。再次呵了一口氣,只覺得口中膻味甚濃,連自己也有些招架不住那羊膻味。心想著甫翟必然受不得這氣味,這才安下心來。
因為軍中多位將士同日辦喜宴,灶營里的食物自然是不夠吃的。甫翟去灶營里為海弦找食物的時候,幾個大鍋里早已經空空的,只余一點湯底。甫翟拿勺子在湯底里攪了攪,竟連半點肉渣子都不留。他便取了一塊用剩的牛肉,切了片,打算為海弦煮一碗牛肉面。
甫翟是快活的,畢竟他娶到了一個頂好看的媳婦。想到這里,他便把一碗牛肉面煮得濃濃的,噴香無比。他端著面走出灶營的時候,聽到一頂帳子里正傳出女人的嬌喘聲,那是驍騎校尉的住處。
有兩位將士經過,笑著詢問甫翟,笑容里帶著些許曖昧:“莫不是凌郎將太賣力,凌夫人受不得,將你踹出帳子了?”
甫翟羞赧地一笑,臉已經紅得像是熟透的蜜桃了。走去帳子的路上又遇上幾個相熟的將士,有人笑他太寵媳婦,有人夸他疼愛媳婦。甫翟都微笑著接受了,口里道:“將來她是要為我生兒育女的,自然是要寵上天的。”
捧著那一碗熱騰騰的牛肉面進到帳子里的時候,海弦正坐在案邊,手里頭拈了一塊羊肉,正往嘴里送,時不時還呵出一口氣來嗅一嗅。甫翟一眼便覺出了她的心思,也不惱,只是笑道:“給你煮了一碗面,趁熱吃吧。”
海弦確實是餓極了,道了聲謝便呼啦啦吞著面。她開口的時候,飄出一股濃烈的羊膻味,沖得甫翟幾乎就要捂住了鼻子。他見她微笑著,那笑容不僅客氣,還有些刻意疏遠的意味。他們已經拜了天地,總不能就這樣相處吧。于是他試探道:“從明天起,你和那些夫人們是要住到軍營外面的新帳子里去的,新帳子雖離得不遠,但我到底是在守邊關,不便常去你那里。”
海弦仿佛悄悄舒了一口氣,她點頭道:“不礙的。”說著又微微卷起一點袖子,低頭吃著碗里的面條。
甫翟先是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隨后目光一凜,緊緊握住了她的手腕。甫翟的力道極大,被握著的那只手痛得幾乎就要斷去。竹筷子被她脫了手,落在地上,發出“嘙”的一聲脆響,她的心口也跟著顫了一顫。
海弦拼盡力氣想要掙脫出來,奈何甫翟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肯松手。甫翟氣勢洶洶地問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是富源村張家夫婦的養女啊,我進營以前,你們不是就已經打聽清楚了?”海弦抬起頭將他望住,閃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
甫翟冷笑道:“為自己造一個新身份,又有何難。”他說著便稍稍松了手,卻是將她的手腕慢慢舉起來,一直放到她眼前。她的手臂上一個青黑色的小字赫然在目,那是一個小小的“奴”字,在幢幢燭光下顯得觸目驚心。
海弦試圖將它藏起來,于她而言這個小小的“奴”字便是她的恥辱,揭示了她不堪的過去。海弦眼里忽地攢起一團淚,卻還是倔強道:“我是瞿國的奴隸又如何,誰說瞿國的奴隸不能夠做寧國好人家的女兒!”
瞿國有養奴隸的習慣,富貴人家常會養一些奴隸做最苦最累的活計。為了防止逃去別的國家,他們會在奴隸的身上刻上“奴”字,以明示他們是瞿國的人。甫翟鬧不明白,眼前這個人究竟是瞿國派來軍營的奸細,還是當真從瞿國逃出來的奴隸。
他見海弦眼里分明攢著淚,卻還是拼命緊咬住嘴唇,無論如何也不肯讓眼淚落下來。甫翟一面希望她說的是實話,一面又在心中起疑。他雖不信,口里卻有些心疼道:“是我失言了,你莫要往心里去。